第二十章(第3/5页)

罗切斯特先生走了进来,他去请的那位外科医生也来了。

“卡特,你得注意,”他对后者说,“我只给你半小时给伤口敷药,用绷带包扎起来,把病人移到楼下,一切都在内。”

“可他是不是适宜动呢,先生?”

“这没有疑问;又不是什么重伤,他容易紧张,必须让他振作起精神来。来,着手工作吧。”

罗切斯特先生把厚厚的窗帘拉开,把荷兰遮帘推上去,尽可能让日光全照进来。看到黎明早已来临,一道道玫瑰色霞光已照亮东方,我又惊又喜。于是他走近医生已在治疗的梅森。

“我的好朋友,你怎么样?”他问。

“我怕她送了我的命了。”是那微弱的回答。

“绝不会!——拿出勇气来!两个星期以后的今天,你就会完全复原了,你流了一点血;只此而已。卡特,告诉他没有危险,让他放心。”

“我可以凭着良心这么说,”卡特说,这时候,他已经解开绷带,“不过,我但愿早点来这儿,他就不会流这么多血了——可这是怎么回事?肩上的肉不但像是给割掉的,还像是给撕掉的。这伤不是刀捅出来的,而是牙咬出来的!”

“她咬我,”他喃喃地说。“罗切斯特先生从她手里夺走刀的时候,她像只雌老虎似的撕咬着我。”

“你不该让步,你应该立即就跟她搏斗,”罗切斯特先生说。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怎么办呢?”梅森回答。“哦,真可怕!”他哆嗦着补充说。“我没料到,一开始她看上去那么安静。”

“我警告过你,”他的朋友答道;“我说过——走近她的时候要小心。再说,你很可以等到明天,让我跟你在一块儿;今晚就去见面,而且是一个人去,那简直是糊涂。”

“我以为我可以做点有益的事。”

“你以为!你以为!是的,听你说话真叫我不耐烦,可是,你已经吃了苦;你不听我的劝告,多半是要吃苦的;所以,我不再说什么了。卡特——快!——快!太阳马上要升起来了,我得把他打发走。”

“马上就好,先生;肩膀刚包扎好。我得看看胳臂上的另一个伤口;我想,这儿她也咬了。”

“她吸血;她说她要把我的心里的血吸干,”梅森说。

我看见罗切斯特先生在发抖,一种奇怪的明显的嫌恶、恐怖、憎恨的表情把他容貌歪曲得几乎变了形;可是他只是说:“好了,别说话了,理查,别去管她那莫名其妙的话了;别再重复它。”

“但愿能把它忘了,”他回答。

“你离开了这个国家就会忘掉的;等你回到了西班牙城,你就可以当她死了,埋了——或者不如说,你压根儿就不必去想她。”

“不可能忘掉这一夜了。”

“不是不可能的;振作起来,男子汉。两小时以前你以为你像鲱鱼一样死了,现在你却活着,还说着话。哪!——卡特已经给你包扎好,或者快好了;我一会儿就可以把你打扮得整整齐齐的。简,”(他回来以后第一次转向我)“把这个钥匙拿去,到楼下我的卧房,直接走进我的更衣室,打开柜子最上面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件干净衬衫和领巾,拿到这儿来;动作要快。”

我去了;找了他所说的那个柜子,找到所说的东西,拿了回来。

“现在,”他说,“在我安排他的装束的时候,你到床那边去;可是别离开房间,可能还需要你。”

我遵照他的吩咐退了过去。

“简,你下去的时候,有谁在走动吗?”罗切斯特先生不久就问。

“没有;一切都很安静。”

“我们将小心地把你送走,狄克;这样对你,对那里那个可怜的家伙都比较好。长久以来,我一直避免暴露,我不愿意让它最后暴露出来。哪,卡特,帮他穿上背心。你的皮披风放在哪儿了?我知道,在这该死的严寒中,你不穿披风连旅行一英里都不行。在你屋里吗?——简,跑到楼下梅森先生的屋里,——我隔壁的那间,——把那儿你看到的一件披风拿来。”

我再一次跑去又跑来,拿来一件皮里、皮镶边的大披风。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差使,”我那不知疲倦的主人说;“你得再到我屋里去。老天保佑,你穿着丝绒鞋,简!——这当口叫笨手笨脚的人跑腿可不行。你得把我梳妆台中间一个抽屉打开,把里面一个小药瓶和一个小玻璃杯拿出来,——快!”

我飞奔着去又飞奔着回来,拿着他要的器皿。

“很好!医生,恕我冒昧自己来用药了;我自己负责。这兴奋剂是我在罗马从一个意大利江湖医生那儿买来的。卡特,你一定会反对那家伙的。这不是一种可以任意乱用的药,不过偶尔用用还是好的,就好像现在这样。简,要点儿水。”

他把小玻璃杯递过来,我从脸盆架上拿了水瓶,倒了半杯。

“行啦,——现在把瓶口沾沾湿。”

我这样做了,他滴了十二滴紫红色液体,递给梅森。

“喝下去,理查;它会把你缺少的勇气鼓起来,维持一两个小时。”

“可是,它对我有害吗?——会发炎吗?”

“喝!喝!喝!”

;梅森先生服从了,因为很明显抗拒也没用。他现在已经穿好衣服;他看上去还很苍白,但是已经不再是血迹斑斑的了。他咽下那液体以后,罗切斯特先生让他坐了三分钟,然后扶着他的胳臂:“我相信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他说;“试试看。”

病人站了起来。

“卡特,扶着他另一个腋下。拿出勇气来,理查;跨一步,——对!”

“我是觉着好点儿了,”梅森先生说。

“我相信你是好点儿了。喂,简,在我们前头走,到后楼梯去;拉开旁边过道的门闩,叫驿车的车夫准备好,告诉他我们就来。你会看到他就在院子里,——或者就在外面,因为我吩咐过他,不要在铺道上赶他那格辚辚响的马车。还有,简,要是附近有人,就到楼梯脚下来咳嗽一声。”

这时候是五点半,太阳刚要升起;但是我发现厨房里还是又黑又静。旁边过道的门闩着,我尽可能不出声地把它打开;整个院子寂静无声;可是大门敞开着,有一辆驿车停在外边,马已套上,马车夫坐在他的座位上。我朝他走过去,说先生们就来;他点点头;然后我小心地向四下里看看,听听。到处是一片凌晨的寂静。仆人卧房窗口还垂着窗帘;小鸟刚在让繁花染白了的果树中啁啾,树枝像白色花环般地低垂在院子一边的围墙上。拉马车用的马在关着的马厩里时不时地跺脚;其他一切都是静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