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4页)

“哪!”他一边伸出手,从马鞍上弯下身来,一边嚷道:“显然,你没有我就不行吧。踩在我的靴子尖上;两只手伸给我;上来!”

我服从了;喜悦使我变得敏捷,我跳到他前面。我得到尽情的一吻作为欢迎;他那份自鸣得意,我尽可能地吞咽下去。他在狂喜中克制了一下自己,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简妮特,让你这么晚还来迎接我,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可是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让我在屋里等你,特别是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时候,我可受不了。”

“风雨交加,真是如此!是啊,你身上滴着水,简直像条美人鱼似的;把我的披风拉过来裹着吧;不过,我觉得你在发烧,简;你的脸颊和手都烧得发烫了。我再问一遍,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现在没什么;我既不害怕也不发愁了。”

“这么说你曾经害怕,并且发愁了?”

“有点儿;等会儿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先生;但是你知道了我的痛苦,也许只会笑我。”

“过了明天,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笑你了;在这以前我还不敢,我的战利品还没有肯定呢。你就是在上个月中像鳗鲡一样滑溜,像蔷薇一样多刺的人儿吗?我在哪儿都不能放下一个手指,除非给刺痛;可是现在,我却仿佛抱着一只迷路的羔羊;你是从羊圈里出来找你的牧人的,是吗,简?”

“我需要你,但是你不要夸口。桑菲尔德到了;现在让我下去吧。”

他把我放在铺道上。约翰牵走了他的马,于是他跟着我走进大厅,他叫我赶快换上干衣服,然后回到图书室他那儿去。我朝楼梯走去的时候,他又叫住我,硬要我答应不要耽搁太久,我并没有费很长时间,五分钟以后,我又到了他那儿,发现他在吃晚饭。

“坐下陪我一起吃饭,简;如果上帝愿意的话,除了这一顿,你再吃一顿以后,就要有很长时间不在桑菲尔德吃饭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但是告诉他我吃不下。

“简,是因为看到要出去旅行吗?是因为想到要去伦敦,胃口就不好了吗?”

“今天晚上,我还不能够清楚地看到什么,先生;我也简直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真实的。”

“除了我,我完全是实际存在的——摸摸我。”

“先生,一切事物中你最像幻影,你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他笑着伸出手来;“这是梦吗?”他把手放在我眼前说。他有着浑圆结实、肌肉发达的手和长而强壮的胳臂。

“是的,虽然摸到了它,它还是个梦。”说着,我把他举在我脸前的手放下去。“先生,晚饭吃完了吗?”

“吃完了,简。”

我打铃叫人把盘子拿走。当我们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拨了拨火,然后坐在我主人膝前的一张矮凳上。

“近午夜了,”我说。

“是的;可是记住,简,你答应过我,在结婚前一夜陪我守夜。”

“我答应过,我遵守诺言,至少陪一两个小时;我还不想睡觉。”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先生。”

“我也准备好了,”他说;“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明天,我们从教堂回来以后,半小时内就离开桑菲尔德。”

“很好,先生。”

“简,你说这句‘很好’,带着多么不寻常的微笑啊!你的双颊上现出多么明亮的颜色!你的眼睛多么奇怪地闪闪发光!你身体好吗?”

“我相信很好。”

“相信!怎么回事?——告诉我你感觉怎么样。”

“我讲不出,先生,没有言语能表达我的感觉。我希望现在这个时刻永远不要结束,谁知道下一时刻的命运会怎样呢?”

“这是多疑症,简。你太兴奋了,要不就是太累了。”

“先生,你感到平静和快乐吗?”

“平静?——不;但是我感到快乐——一直到心坎里。”

我抬起头,从他的脸上察看这种幸福的迹象,他的脸发红,充满着热情。

“相信我吧,简;”他说,“把压在你心头的一切负担都告诉我,让你的心得到宽慰吧。你怕什么呢?——怕我将来不会是一个好丈夫吗?”

“这是离我思想最远的想法。”

“你对自己就要进入的新环境——就要去过的新生活感到害怕吗?”

“不。”

“你使我迷惑不解,简;你那悲哀而又大胆的眼神和语调使我困惑和痛苦。我需要一个解释。”

“好吧,先生,——你听着。昨夜你不在家吧?”

“是的;——这我知道;刚才你暗示过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总之它让你感到不安了。说给我听听。也许是菲尔费克斯太太说了什么?还是你听到仆人们在谈论什么了?——你那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不,先生。”——这时候钟打了十二下——我等到小钟的清脆的钟声和大钟的粗哑的振荡声停止以后,再说下去。

“昨天一整天,我都很忙,而且在不停的忙碌中感到很快乐;因为我并不像你似乎认为的那样对新环境等等会老是感到害怕,我认为,能有希望和你在一起生活,是非常愉快的,因为我爱你。不,先生,现在不需要抚摸我——让我说下去,别打扰我。昨天,我完全信任上帝,相信事情会进行得对你我都很顺利;如果你记得的话,那是个晴朗的日子,——空气和天空的平静使人不会对你旅途的安全和舒服感到担忧。吃过茶点以后,我在铺道上散了一会儿步,想着你;在想象中我看到你离我那么近,我几乎没有感到你不在我身边。我想着在我前面展现的生活——你的生活,先生,这种生活比起我的生活来,要广阔和活跃得多,犹如大海的深处要比流入大海的小河的浅处广阔和活跃得多一样。我奇怪,为什么说教者把世界称作凄凉的荒原;在我看来,它却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夕阳西下时,空气变冷了,天空布满了云,我走进屋子。索菲叫我到楼上去看看我的结婚礼服,他们才送来;在盒子里衣服底下我发现了你的礼物——一条你像王子般浪费地叫人从伦敦送来的面纱;我想,你是因为我不肯要珠宝,所以决心骗我接受同样贵重的东西。我打开它的时候笑了,思量着如何来嘲笑你的贵族趣味和企图用贵妇人的服饰来装扮你那平民新娘的努力。我想着如何把那条没有绣花的本色丝方巾拿给你看,我是准备用这条方巾覆盖我这出身卑微的头,并且要问一下,对于一个不能给丈夫带来财产、美貌和姻亲关系的女人来说,它是不是已经足够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会有什么样的神情,听到你的激烈的共和主义者的回答,还有你的高傲的否认,说你那方面没有必要靠娶一个钱袋和公主的冠状头饰来增加你的财富,或者提高你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