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4页)

“不;他不住在这儿;他只是在这儿住一阵子。他住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是在莫尔顿,那是他自己的教区。”

“那个村子在几英里路以外吧?”

“对。”

“他是干什么的呢?”

“他是教区牧师。”

我想起了我要去见牧师的时候,牧师住宅里那个老管家的答话。“那末,这是他父亲的家了?”

“对,老里弗斯先生住在这儿,在他以前,他的父亲,祖父,陈(曾)祖父都住在这儿。”

“这么说,那位先生名字叫圣约翰·里弗斯先生啰?”

“对,圣约翰多半是他受洗的名字。”

“他的妹妹叫黛安娜·里弗斯和玛丽·里弗斯,是吗?”

“是的。”

“他们的父亲去世了?”

“三个星期以前中风去世的。”

“他们没母亲吗?”

“女主人几年前就去世了。”

“你跟这一家人一块儿住了很久了吗?”

“我在这儿住了三十年。他们三个全是我带大的。”

“这证明你一定是个忠实可靠的仆人。我要为你说这些话,尽管你毫无礼貌地把我叫做要饭的。”

她又惊异地瞪着眼看看我。“我相信,”她说,“我把你完全看错了;可是外面骗子那么多,你得原谅我啊。”

“而且,”我有点严肃地继续说,“你在连狗都不应该关在门外的夜里,却要把我从门口赶走。”

“嗯,那是狠心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我为孩子们着想比为自己着想还多;可怜的孩子们!除了我以外,他们多半没有人照料。我多半是要显得厉害些。”

我庄严地沉默了几分钟。

“你可不能把我想得太坏,”她又说。

“可是,我是把你想得很坏,”我说,“我告诉你为什么——与其说是因为你不让我住宿,或者把我看做骗子,倒还不如说是因为你刚才看我没有铜子儿,没有房子,就责备我。世界上有一些最好的人,像我一样一无所有;要是你是个基督徒的话,你就不应该认为贫穷是一个罪过。”

“我再不应该这样,”她说,“圣约翰先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现在对你的看法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你看上去是个真正体面的小人儿。”

“行了——我现在原谅你了。握握手吧。”

她把那沾着面粉、长着老茧的手放在我手里,另一个更加真诚的微笑照亮了她那粗糙的脸;从那时候起,我们就成了朋友。

汉娜显然很喜欢谈话。在我拣果子、她和面准备做饼的时候,她继续给我讲各种各样的琐事:关于她的已故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关于“孩子们”(她这样称呼年轻人)的。

她说,老里弗斯先生是个非常朴实的人;但是,是一位绅士,出身于最古老的家族。泽庄一造好就属于里弗斯家;她断定说,“它有二百来年的历史了——尽管看上去只是一所简陋的小房子,根本不能和在下面莫尔顿谷奥立佛先生的华丽住宅相比。可是她记得,比尔·奥立佛的父亲是个针匠师傅;而里弗斯家,在从前亨利时代就已经是乡绅了,任何人看一看莫尔顿教堂法衣室里的登记簿就可以知道。”不过,她承认:“老东家跟别人一样——没什么大了不起的地方;发疯似地爱打猎,爱种种庄稼什么的。”女主人就不同了。她看很多书,非常用功;“娃娃们”就像她。在附近这一带没人像他们,以前也没有;他们喜欢读书,三个都喜欢,几乎从会说话的时候起就喜欢;他们一直是“有他们自己的性格”。圣约翰先生一成人就进了学院,当上了牧师;两个姑娘一离开学校,就去找职位当家庭教师;因为她们告诉过她,她们的父亲几年前由于信托的人破了产,损失了很多钱;他现在没钱,不能给她们财产,她们只得自己去挣钱了。长久以来,她们很少在家里,现在只是因为父亲去世才回来住几个星期;不过她们真是喜爱泽庄和莫尔顿,喜爱周围所有这些荒原和小山。她们到过伦敦和许多别的大城市;可是她们总是说没有一个地方像家里这么好;而且她们俩意气相投——从不闹翻,也不争吵。她从来不知道哪儿还有这样团结一心的人家。

我拣好醋栗,问她两位小姐和她们的哥哥在哪儿。

“上莫尔顿散步去了,不过,半小时就要回来用茶点。”

他们在汉娜给他们指定的时间之内回来了;他们从厨房门进来。圣约翰先生看见我,只是鞠一躬就打我身旁走过去了;两位小姐停了下来;玛丽用几句话和蔼而平静地表示,她看到我能下楼来感到高兴;黛安娜握住我的手,对我摇摇头。

“你该等到我同意才下来,”她说。“你看上去还很苍白——又那么瘦!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姑娘!”

黛安娜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鸽子的咕咕声一样悦耳。她那双眼睛的凝视叫我看了高兴。她整个的脸,在我看来似乎充满了魅力。玛丽的容貌同样聪明——她的五官同样秀丽;可是她的表情比较含蓄;她的态度虽然和气,但是却比较疏远。黛安娜的神情和说话都带有一种权威性;显然,她是有意志的。我天性喜欢屈服于她那样的权威;而且喜欢在我的良心和自尊心允许的情况下,服从积极的意志。

“你在这儿有什么事?”她接着说。“这可不是你待的地方。玛丽和我有时候坐在厨房里,那是因为在家里我喜欢自由自在,甚至放肆——可是你是个客人,就得到客厅里去。”

“我在这儿很好。”

“一点也不好——汉娜忙来忙去,弄得你满身都是面粉。”

“再说,对你说来炉火也太热了,”玛丽插了一句。

“真的,”她姐姐补充说。“来吧,你得服从。”她还握住我的手,把我拉了起来,带到里屋去。

“坐在那儿,”她使我坐在沙发上,说,“等我们去脱掉衣帽,把茶点准备好;这是我们在我们小小的沼地上的家里行使的另一个特权——在我们高兴的时候,或者在汉娜烤面包、酿酒、洗衣服或者熨烫衣服的时候,我们自己来做饭。”

她关上了门,留我单独和圣约翰先生在一起;他就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本书或者报纸。开始我仔细看看这个客厅,然后看看坐在里面的那个人。

客厅是一间比较小的房间,陈设简单,但是舒服,因为既干净又整齐。老式的椅子很亮,胡桃木的桌子像面镜子。几幅旧时代男人和女人的奇怪而古老的肖像点缀着沾污的墙壁,玻璃门的餐具柜里放着书和一套古老的瓷器。屋子里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有一对针线盒和放在边桌上的青龙木女式书台以外,没有一件时式家具;每一样东西——包括地毯和窗帘——看上去既很陈旧,又保持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