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5/7页)

片刻之后,门上的小窗口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通过窗口向外窥探,满脸疑惑地望着门口,好像在说:“脚夫?抢劫犯?官员?涂毒者?魔鬼?”

“夫人,”伦佐抬起头,怯懦地问道,“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个名叫露琪娅的乡下姑娘在这里干活?”

“她已经不在这儿了,你走吧。”女人正准备关上窗,顺口回答道。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请等一下,她不在这儿了?那请问她现在在哪里?”

“在传染病院呢。”女人说着,又准备关上小窗口。

“请再等等,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感染上瘟疫了?”

“是的,你觉得很新奇,嗯?快走吧。”

“噢,请等一等。她病得厉害吗?染上瘟疫多长时间了?”

但这一次,那个女人已经把小窗关上了。

“噢,夫人,夫人,求您了,就问您一句话,看在那些死去的可怜人的份儿上。我不会打听您的任何情况。哎!”我们倒不如说他是在和墙对话。

听到这个消息,伦佐心里备受煎熬,他也为女人对他的态度而感到愤怒,他站在门边,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他又拿起门环,并紧紧地握在手中,想要去敲门,但他停住了,最终也没有敲。他满是愤懑,转过身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人,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一些更加准确的消息,或者他们还会给他一些指南和提示。但他只看见大约离他二十多步的地方有一个女人,那女人表情中显露出一种恐惧、憎恨、不耐烦和怨恨的情绪。她神色慌张,似乎既想观察伦佐,同时又想看着远方;她张大嘴巴,像是要以自己最大的音量呼喊出来,然而,她屏住呼吸,举起她那皮包骨的手臂,不断地屈伸那两只布满了皱纹的手,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实则是想在别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召集一些人过来。而当他们四眼相对的时候,那女人显得更加可怕,像一个受到惊吓的人一样大声尖叫起来。

“你这是……”伦佐向那女人举起拳头,说道。然而,当这个女人意识到再也不能出其不意地将他抓获时,她终于大叫起来:“是涂毒者!快!快抓住他!抓住他!他就是那个涂毒者!”

“谁?我?!啊,你这谎话连篇的女巫!你给我住嘴!”伦佐大声喊道,他朝那女人走去,想要恐吓她,让她闭嘴。然而,他立刻意识到此时此刻还是该自保。女人的喊叫声刚落,就有很多人从各个方向聚集到这里来,其人数虽然不及三个月前发生的那次类似的事件人数多,但也足以对付这样一个势单力薄的人。就在此时,那女人又打开了大门的小窗口,这一次,那女人更加粗鲁地吼道:“快抓住他!快抓住他!他一定是那些到处游荡并在贵族门上涂毒的坏人之一!”

伦佐立刻发觉,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摆脱他们,而不是留下来向其解释清楚自己是清白的。他向街道两边瞟了一眼,看哪边人少一些,然后再往哪边跑。他用力推开一个试着拦住他去路的人,再向另一个朝他跑来的人的胸膛打了一拳,将其打得退了好几步。接着,他便迅速跑了。他将自己那握得紧紧的拳头伸入空中,准备好攻击任何阻挡他去路的家伙。前面的街道畅通无阻,可是他却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些叫喊声:“快抓住他!抓住他!他是个涂毒者!”听见这些脚步声和呼喊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又不知道这样的追逐何时才会结束。他由生气变为愤怒,由痛苦变为绝望,仿佛一片愁云蒙蔽了他的双眼。他一把按住自己的匕首,从剑鞘中抽了出来,双脚站定,转过身去,脸上露出他这一生中最恐怖、最凶恶的神色,伸出胳膊,露出那闪闪发亮的匕首,大声喊道:“你们这群无赖,谁敢上前一步,我就用这把匕首给谁涂毒!”

然而,令他感到惊讶和松了一口气的是,他察觉到那些追赶他的人已经在远处停了下来,犹豫不决。不过他们仍在那儿呼喊着,着了魔似地挥舞着双臂,仿佛是在示意身后的人赶紧过来一样。伦佐再次转过身去,看见前方不远处(由于心神不宁,他刚刚并未看见)有一辆车正迎面驶来,或者确切地说,是几辆通常运送尸体的葬礼车和几个通常的送葬人员。在这些送葬人员身后,还有一小部分人,他们也想扑向涂毒者,将其逮住。不过,由于受到葬礼车的阻碍,他们没能得逞。此刻,伦佐发现自己已被街道两头的人包围了。他突然想到,要想让自己平安脱险,只能让那些人真正害怕自己。不过,他又想到现在已不是犹豫的时刻,于是便将匕首放入鞘中,朝着运尸车跑去。他越过第一辆,注意到第二辆车上有一大块是空的,于是便瞄准目标,迅速跳了上去。他的右脚踩在车上,左脚放在空中,双臂向前高高举起。

“棒极了,棒极了!”脚夫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中有的跟随着车队走着,有的坐在车上,还有的,说起来都令人害怕,竟坐在尸体上。他们大口大口地喝着那瓶相互传递着的大烧瓶里的酒。“真是太棒了,跳得好准!”

“你得到了脚夫们的支持和保护,就会像是在教堂中一样安全!”一个坐在马车上的车夫对伦佐说道。

看着车队渐渐靠近,伦佐的那一大群敌人转过身背对着他,慢慢撤退了。不过,他们仍在那儿喊着:“快抓住他!抓住他!抓住那个涂毒者!”他们中,有一小部分人小心翼翼地向后撤退着,偶尔停下来,对着伦佐做起狰狞、恐怖、愤怒的表情和手势。而伦佐则坐在车上,挥动着自己的拳头,以此作答。

“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们。”一个脚夫说道。接着,他便从一个尸体上扯下一块肮脏的破布,然后匆忙地将其打成一个小结,抓着其中的一端,像在扔投掷的武器一样,将其高举着,装出一副要向那群人扔去的样子,对其大喊道:“看这儿,你们这些家伙!”众人一看到他这一动作,便纷纷惊慌而逃。伦佐只看见那些敌人的后背,以及他们那挥动在空中的鞋后跟,就像是服装商的锤子一样。

脚夫们爆发出一阵胜利的喝彩声以及激烈的大笑声,并且用一声长长的“呸”送走了那群人。

“哈哈,瞧,我们还是能够保护正直之人吧!”那个将破布捏成靶子假装扔向敌人的那位脚夫对伦佐说道,“我们中的一个人,比一百个那样的胆小鬼还强!”

“当然,当然,是你们救了我,”伦佐回答道,“我衷心地感谢你们!”

“小事一桩,就别提了,别提了。”那位脚夫说道,“这是你应得的,看得出,你是一个正直的年轻人。你向刚刚那群坏蛋涂毒,做得对,向他们涂毒,将他们全都毒死,他们活着也是一无是处,或许死了才会有点作用。瞧,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干活,可他们竟还诅咒我们,说什么等到瘟疫结束了,就把我们全都绞死。我看啊,在瘟疫没结束之前,他们才该统统死绝,只留下我们脚夫,唱着胜利之歌,在米兰自由自在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