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第12/22页)

紧接着,我听到了凯蒂走路的声音,我又开始哭泣了。

“班吉明。”母亲说,“过来我这里。”我走到了屋子的门口。“班吉明,我叫你呢。”母亲说。

“这是怎么回事啊,”父亲说,“你要去哪里呢?”

“杰生,带他到楼下去玩,找个人看管他。”母亲说,“你明明知道我现在生病了,还来惹我生气呢。”

父亲带着我走出屋子,把门从身后关上了。

“T.P.。”他说。

“是的,老爷。”T.P.在楼下应声道。

“班吉要去楼下玩。”父亲说,“你跟着T.P.去吧。”

我走到洗澡间门口。我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流水声。

“班吉。”T.P.在楼下喊我。

我能听见流水声。我屏声静气地听着。

我听不到流水声了,这时候,凯蒂打开了洗澡间的门。

“哎呀,班吉。”她说。她看着我,我走上前去,她伸出双手搂住了我。

“你是不是又找回了凯蒂呀。”她说,“你是不是以为凯蒂跑走了呀。”凯蒂又散发着雨后树叶般的清香了。

我们一起走回凯蒂的房间里。她坐在镜子面前梳妆。她停了下来,看着我。

“哎呀,班吉,到底怎么了呢?”她说,“你可不准哭啊。凯蒂不会跑走的。来,看看这是什么。”她拿起一个瓶子,拔开瓶塞,把瓶子凑在我鼻子底下。“很甜吧。闻一闻,好香的。”

我扭头避开了,我没有哭,她手里拿着那个瓶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噢。”她说。她放下手里的瓶子,走过来,双臂环绕着我。“原来是为了那个呀。你是不是本来打算告诉凯蒂,但你又没能告诉她呀。你想要,但你又说不出来,对不对啊。当然啦,凯蒂不再需要了啊。你先等我把衣服穿好啊。”

凯蒂穿好了衣服,又拿起那个瓶子,我们一起下楼,走到厨房里。

“迪尔希。”凯蒂说,“班吉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她弯下腰来,把那个瓶子放在我手掌上。“现在去把这个送给迪尔希。”凯蒂握着我的手,伸了出去,迪尔希接过了那个瓶子。

“哎呀,真难以置信。”迪尔希说,“我的小宝贝竟然送了一瓶香水给迪尔希。罗斯科斯,快来看看呀。”

凯蒂身上散发着雨后树叶的清香。“我们平时不太爱用香水。”凯蒂说。

她身上散发着雨后树叶的清香。

“好啦,过来吧。”迪尔希说。(58)“你长大了,不能再跟别人睡一块儿了。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都十三岁了呢。你应该可以一个人去莫里舅舅房间里睡觉了吧。”

莫里舅舅生病了。他的眼睛看起来病怏怏的,嘴巴也病怏怏的。(59)迪尔希捧着托盘把晚餐送到了他的房间里。

“莫里说他迟早要开枪打死那个恶棍。”父亲说,“我告诉他,在动手之前,最好别在派特森先生面前流露出这个意思。”父亲正在喝酒。

“杰生。”母亲说道。

“父亲,要开枪打死谁啊?”昆汀说,“莫里舅舅为什么要开枪打他啊。”

“就只是一句玩笑话啊,他都受不了。”父亲说。

“杰生。”母亲说,“你怎么能那样无情呢?你就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莫里遭埋伏还中枪倒地了,你居然还能嘲笑他。”

“那是莫里自己把自己给陷害到了遭埋伏还中枪的地步呀。”父亲说。

“父亲,开枪打了谁啊?”昆汀问,“莫里舅舅想开枪打谁啊?”

“没有谁。”父亲说,“我可是一把手枪都没有啊。”母亲开始哭泣起来了。“如果你怨恨莫里,不想再养着他这个吃白食的。你为什么不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当面跟他说清楚呢。你何苦这样在他背后当着孩子们的面来奚落他呢。”

“我一点也没怨恨他。”父亲说,“其实我很喜欢莫里。他无限地满足了我的种族优越感。即使有人拿一对好马来跟我换他,我也不乐意呢。昆汀,你知道为什么吗?”

“父亲,我不知道。”昆汀说。

“Et ego in arcadia(60),我忘记了‘干草’这个词在拉丁语里怎么说。”父亲说,“好啦,好啦。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他喝完了酒,把玻璃酒杯放下,走了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了母亲的肩膀上。

“谁跟你开玩笑呢。”母亲说,“我娘家人和你家人一样出身高贵,很有教养。只不过莫里的健康状况比较堪忧。”

“那肯定是显而易见的。”父亲说,“健康状况欠佳是所有人生活的致命原因。在苦痛中诞生,在堕落中成长,在腐烂中死去。维尔施。”

“是的,老爷。”维尔施应声道,他站在我椅子后面。

“这个玻璃瓶拿去,斟满酒。”

“再把迪尔希喊过来,让她带班吉明睡觉去。”母亲说。

“你现在已经是个大男孩了。”迪尔希说,(61)“凯蒂已经不乐意和你睡一起了。现在别闹了好吗,赶快去睡觉吧。”那间屋子突然消失不见了,但我没有哭,紧接着房子又出现了,迪尔希走过来,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你要不要当个乖孩子呀,安安静静的。”迪尔希说,“你不肯呀,是不是。那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她就走开了。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然后,凯蒂从门里走了出来。

“好啦,别闹了。”凯蒂说,“我这不是来了嘛。”

我不哭了,迪尔希把床单铺好,凯蒂钻进毛毯里去了。她没有脱下身上裹着的浴袍。

“你看。”凯蒂说,“我在这里呀。”迪尔希又拿来了一条毛毯,盖在凯蒂身上,还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过一会儿就会睡着了。”迪尔希说,“你房间的灯我给你留着吧。”

“好呢。”凯蒂说。她和我一起头挨着头挤在一个枕头上。“晚安,迪尔希。”

“晚安,小宝贝。”迪尔希说。房间的光线暗了。凯蒂身上散发着雨后树叶般的清香。

我们一起抬头往树上看,她正在树上。(62)

“维尔施,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呢?”方罗妮压低声音问。

“嘘……”凯蒂在树上说。迪尔希发话了,她说,“你们赶快过来这儿呀。”她的身影从屋子拐角闪了出来。“你们为什么要背着我偷偷溜出来呢。为啥不听你们爸爸的话,乖乖上楼睡觉去呢。凯蒂和昆汀去了哪里?”

“我一早就告诫过她了,别爬那棵树。”杰生说,“我这就去告她的状。”

“谁在那棵树上呀。”迪尔希说。她凑近过来,抬头往树上张望。“凯蒂。”迪尔希喊了一句。树上的枝丫又开始摇来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