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37/57页)

“凡拿剑的,必死在剑下,”帅克说。“因此你不应该感到意外。他们是惹急了,只好把酒全留在了桌子上,在黑暗里满花园去追你。他们应该立即在酒店里就地揍你一顿,然后把你扔出去的。如果他们在桌子边就把你彻底解决,对他们和你都会更好。我认识一个人,叫帕劳倍克。他在丽本开了一家酒店,有一回有个补锅匠在他酒吧里灌杜松子酒灌醉了,骂起人来,说那杜松子酒太没劲,是帕劳倍克兑了水的。说是他哪怕把自己当一百年补锅匠攒的钱全拿来买杜松子酒一次喝光,也还能双手抱着帕劳倍克走钢丝。然后他又说帕劳倍克是个混苦的〔52〕,是萨斯沁〔53〕的妖魔。于是亲爱的老帕劳倍克就一把揪住他,用捕鼠机连同电线对准他脑袋就砸,把他赶出了酒店,还用店铺拉百叶窗的棍子追着打他,打到茵瓦里多芙纳,又像追疯子一样追得他穿过茵瓦里多芙纳,到了卡林,再爬上日支科伏,穿过热多伏斯克-佩司〔54〕,来到玛勒斯采。终于,棍子在那里打断了,他才回到了丽本。但是,他是气糊涂了,忘记了客人还全都在酒店,那些人是无赖,是会自己动手的。等到他终于回到店里时,亲眼看见的情况果然如此。百叶窗关上了一半,两个警察站在那里。警察在恢复酒店秩序时也喝醉了。存酒喝去了一半,街上是一个空朗姆酒桶。他还在柜台下发现了两个醉得人事不省的混蛋,逃避了警察的注意。他把两人拽了出来,他们却只打算给他两个克鲁泽,说是他们喝的也就值两个克鲁泽的酒。这就是头脑发热的报应。就跟这一次战争一样,起初我们打败了敌人,追着他们跑了又跑,可追到最后,要想摆脱已经跑不快了。”

“我没有忘记那些混蛋,”佛迪士卡说。“一个轻骑兵要是单独在我路上走过,我是能对付的。我们工兵跟铁苍蝇〔55〕不同,一发了脾气可是难对付的主儿。我们在前线帕则密索的时候,有个杰茨巴赫团长,是个猪猡。你在太阳底下就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家伙了。他老是不断地欺负我们,我们连里有一个叫比特梨什的人就因为他而开枪自杀了。比特梨什虽是个日尔曼人,却非常善良。因此我们对彼此说,俄国人那边一吹口哨,杰茨巴赫的末日就到了。果然,俄国人对我们一开枪我们就趁机动手,给他穿了五个窟窿。可那魔鬼像猫一样有九条命,挨了枪还活着。我们只好再补了他两枪结果了他,不让留下后患。他一直很好笑地号叫着,很有点滑稽。”

佛迪士卡笑了:“这种事在前线天天有。有个目前就在我们连的朋友告诉我:他在贝尔格莱德当步兵时,他们那个连也在交火时杀了他们的中尉。那人也是那类恶狗,行军时因为两个战士走不动了就把他们杀掉了。那家伙快死时突然吹起哨子,发出了撤退命令。周围的人全都笑得很开心。”

帅克跟佛迪士卡的谈话很迷人很有启发性地进行着,终于找到了索菩隆街16号卡孔依先生的五金商店。

“你还是在这儿等着的好,我觉得,”到了那屋子的马车入口处帅克对佛迪士卡说。“我上二楼交信,也在那儿等候回音,马上就下来。”

“你真以为我会抛弃你呀?”佛迪士卡吃惊地说。“我一直就在告诉你,你不了解匈牙利人。到了这儿我们俩非得防他们一手不可。我得揍那人一顿。”

“听着,”帅克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这事不是找匈牙利人而是找他老婆。这道理我们俩跟捷克女招待谈话时我就告诉过你,对不对?我带的是一封我们中尉的信,保密非常重要。中尉严格要求不能让任何一个活人知道,何况你那女招待也说这样做对,这事很微妙。我的中尉在给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写信,这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那时你也赞成,点头同意过。我也向你解释过,忠实执行中尉的命令才正确,合适。可你突然坚持无论如何也要跟我一起上楼。”

“你对我还不了解,帅克,”老工兵佛迪士卡的口气也严肃起来。“我只要说了一声不会扔下你,你就得记住:我的话就是我签的约。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不是。”

“我得说服你别那么做。你知道威舍赫拉德的内克兰诺瓦街在什么地方吗?锁匠佛波尼克的车间就在那街上。他是个公正的好人。有一天他快活了一通,带了另外一个快活的人回了家。以后就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他老婆每天给他脑袋包扎伤口都说:‘你看,唐尼切克,要是你回来不是两个人,我要臭骂也就只你一个了,更不会把磅秤打到你头上了’。后来他能说话了,就说:‘你对,太太,下回我到哪儿也不往家里带人了。’”

“好了,如果那个匈牙利混蛋朝我们的脑袋扔东西,那他就算完了,”佛迪士卡越说越上火,“我就揪住他脖子,让他从二楼飞到楼梯下去,像开花弹片一样。对匈牙利王八蛋你可不能碰运气。戴羔皮手套是不行的。”

“佛迪士卡,你毕竟没有喝得太多。我比你多喝了两大盅。请你仔细考虑一下:千万不能闹出丑闻来。这个事得我负责,何况还有个女士的问题。”

“女士我照样打嘴巴,帅克,那对我没有区别。你至今还不了解老佛迪士卡呢。有一回在扎贝赫利策的玫瑰岛,有个臭女人不愿意跟我跳舞,说是因为我牙床肿了。没错,我的牙床确实肿了,因为我刚从霍斯提伏的一个舞会过来。但是你想一想,我能受那娼妇那种侮辱么。‘好吧,就让你也挨那么一家伙吧,高贵的女士,’我说,‘省得你抱怨。’

“我揍她的时候,她把花园里的桌子连带全部玻璃器皿全拽翻了——她跟她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都坐在桌边。但是哪怕整个玫瑰岛来了我都是不会怕的。我在这儿维硕威策有朋友,他们帮了我的忙。我们大体上跟五家人打了架,连孩子在内。吵闹声一定传到了老远的密世勒。然后,花园舞会那事就上了报。那次晚会是某个城市的公民慈善会办的。所以呀,正如我所说,因为有人帮了我,我在自己的朋友出了事时也就永远要帮他。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上帝保佑,不会的。这些匈牙利王八蛋你不了解……我们俩分手多年,好不容易才见了面,你决不能把我推开,何况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那好,你就跟我上楼吧,”帅克作了决定,“但是你行动务必小心,不要弄得以后不愉快。”

“别担心,老弟,”佛迪士卡平静地说,“你会看到的,这个匈牙利王八蛋给我们惹不了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