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8/57页)

“可以前也是一样的,”老流浪汉回答。“我记得以前在克拉诺有个宪兵队长,名字叫罗特。他在一个好日子开始了喂……你把那叫作什么?警犬,很像狼的,经过训练它什么东西都能跟踪。克拉诺的队长满肚子就是那些训练过的狗。他有个专门的小屋,狗在里面活得像老爷。有一天他来了个念头,想拿我们可怜的流浪汉做实验。于是发出命令,让克拉诺全区的宪兵把流浪汉统统抓起来交给他,一个不留。有一回我从兰尼流浪过来,钻到树林里很深的地方,只漏了一点点光能叫人看见,可还是没有用。我想到管猎场的人的小屋去,还没有走到就给逮住,送到了队长那里。哎,孩子们,你们就难以设想我在那队长和他的狗手下受的是什么罪。首先,他让那群畜生都来闻我,然后逼我爬到一把梯子上。我刚爬上顶他就嗾出一条魔鬼来追。那混蛋野兽把我从梯子上拽到地下,再趴到我身上,对着我的脸龇牙咧嘴地嗷嗷叫。这时他们把那野兽弄走,又要我躲起来——躲什么地方随我的便。我沿着一条山沟往通向可恰科峡谷的树林跑。半小时以后两条狼狗就赶上来,把我扑倒了。一条狼狗控制了我的咽喉,另一条就往克拉诺跑。一小时以后罗特队长跟他的宪兵赶过来,喝住了狼狗,给了我两克朗,还允许我在克拉诺地区讨两天饭。但是,我在那里讨饭了吗?你可以打赌!我像个疯子一样跑掉了,跑向了贝龙地区,从此不再在克拉诺地区露面了。流浪汉全都回避那地区,因为那队长拿所有的流浪汉做实验。他对他的那些狗宠得要命。所有的宪兵站都说他每到一个地区,只要在什么地方看见有狼狗,就不再检查工作了,只是整天跟中士们喝酒快活。”

羊倌把马铃薯捞出来,再往碗里倒酸羊奶。这时流浪汉继续谈他对宪兵执法的回忆。“在利普尼茨城堡下面有一个宪兵中士,住在宪兵站里。我是个头脑简单的老家伙,总有一个印象:宪兵站总该在高地方,比如广场之类,肯定是不会在背街小巷的。因此我一直只在乡下小镇的背街小巷里走,根本不看街牌。我一家一家地讨,最后来到了一个平常农户的二楼。我推开门一叫,‘可怜可怜倒霉的流浪汉吧。’天呀,哥儿们,我要是能钻进地板里去就好了。那就是宪兵站!靠墙壁摆一溜步枪,桌子上有耶稣钉十字架的圣像,箱子上是登记簿,桌子对面是皇帝陛下居高临下瞅着我。我还来不及结巴出一句话,那中士已对我扑了过来,在门口他对我腮帮子就是一拳,我沿着木楼梯摔到了楼梯底,一直跑到凯日里策才停步。那又是宪兵法律。”

他们开始吃饭,然后就在温暖的起坐间里的长椅上摊手岔脚地睡着了。

到了晚上,帅克一声不响穿上衣服出了门。月亮刚从东方升起,帅克借助随着月亮而来的光往东走,口中重复着那句话:“我不可能走不到布杰约维策。”

帅克因为走出树林便看见右边有一个市镇,急忙选了一条更靠北的路,然后再往南拐。在南方,他又依稀看见一个市镇模样的地方(那就是伏年尼)。于是又朝相反的方向走,穿过了草原。初升的太阳在冰雪覆盖的山坡顶上迎接了他。

“勇敢者,前进吧!”好兵帅克自言自语。“责任召唤着我,我必须赶到布杰约维策去。”

但是由于一个不幸的机会,帅克不是从普罗提文往南去了布杰约维策,而是让自己的脚步往北踏上了去皮塞克的路。

快正午时他在前面望见了一个村子。他从小山上走下,心想:“像这样走不行,我得问问怎么去布杰约维策。”

进了村子他大吃一惊,看见第一个屋子边有一根柱子,柱子上有个牌子,上面标明:“浦齐姆。”

“耶稣基督,”帅克叹了口气。“我又回到了浦齐姆来了,我是在这儿干草垛上睡过觉的。”

何况他又在小湖背后一幢粉刷白了的房子上看见挂了个“小鸡儿”(那是某些地方给奥地利的“小鹰”的称呼)。一个宪兵像守网的蜘蛛走了出来。帅克这一吓可不轻。

宪兵径直向帅克走来,二话不说,只问,“你上哪儿去?”

“到布杰约维策,回团队。”

宪兵挖苦地笑了:“可你是在背着布杰约维策走呢。你那布杰约维策已经在你背后很远了。”他把帅克带进了宪兵站。

宪兵站的中士在整个地区都以办事巧妙精明著名。他从来不咒骂被拘留或逮捕的人,而是对他们刨根掘底地反复盘问,连完全无辜的人也只好承认。

站上有两个宪兵帮助他,盘问总有全体宪兵的傻笑伴随。

“刑事调查的秘诀在于精明的头脑和良好的态度,”中士总对部下说。“对人大喊大叫帮不了你的忙。对于罪犯和嫌疑人你必须永远和蔼,但同时也必须保证用问题的洪水把他们淹没。”

“欢迎你到这儿来,士兵,”中士说。“坐下,让你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吧,走了那么多路你毕竟已经疲倦了。告诉我,你要到哪里去?”

帅克重复了一遍:他要到车思克-布杰约维策回团队去。

“那么你显然是拐错了弯,”中士微笑着说,“因为你现在正在离开车思克-布杰约维策。这事我很容易说服你。你头上有一张波希米亚地图。你看看它,士兵,普罗提文在我们南边,在普罗提文南边是赫路布卡,再往南才是车思克-布杰约维策。这样,你看,你不是到布杰约维策去,而是在离开布杰约维策呢。”

中士亲切地望着帅克,帅克平静尊严地说:“但是,我仍然是在去布杰约维策的路上。”他这话一定说得比伽利略那句名言“但是地球仍在绕着太阳转”的效果还要好,因为伽利略说那话时一定在大发脾气。

“你知道,士兵,”中士仍然那么亲切地对帅克说,“我会纠正你这个想法的。你自己也会跟我有相同的意见:每一次的否认都只会使承认更加困难!”

“你绝对正确,”帅克说,“每一次的否认都只会使承认更困难,反之,每一次的承认也都只会使否认更困难。”

“那么,士兵,这个结论是你自己得出的。你坦白地告诉我吧,你要到你那个布杰约维策之前是从哪儿来的?我说‘你那个’是故意的。因为在浦齐姆的北边显然还该有另外一个布杰约维策,地图上没有画出来!”

“我是从塔波尔来的。”

“那么,你又在塔波尔干什么呢?”

“我在等去布杰约维策的火车。”

“那么,你又为什么没有坐去布杰约维策的火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