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12/56页)

萨格纳上尉把别格勒带到了窗前。

“你还有什么别的没有?给我瞧瞧看,士官生别格勒。我对你的行动很感兴趣呢,”萨格纳上尉语带讽刺地说。“你塞到制服下面的笔记本写的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长官,”士官生别格勒像孩子一样红了脸说。“你自己看吧,请。”

笔记本用的是以下的标题:


奥匈帝国部队

最杰出最光辉之各战役图解

按历史研究编写

皇家与王室军官别格勒编。

附点评与解说

皇家与王室军官别格勒著。


图解简单得可怕。

从诺尔林根战役(1634年9月6日)到森沓战役(1697年9月11日),卡迪埃罗战役(1805年10月31日),阿斯本战役(1809年5月22日),莱比锡民族战争(1813年),圣路齐亚战役(1848年5月)和特路诺夫战役(1866年6月27日)直到攻占萨拉热窝(1878年8月19日)。

各次战役的图解和总体规划大体雷同。士官生别格勒在每个地方都画方框,这一面的是空白,那一面的是阴影(代表敌人)。双方各有一个左翼、一个中心和一个右翼。后面是预备部队,各处标有箭头。诺尔林根战役和阿斯本战役看上去相同,都像足球开赛前的局面:球员在运动场上摆开了阵势。箭头似乎标明各方即将踢球的方向。

这东西立即触动了萨格纳上尉,他问道:“士官生别格勒,你踢足球吧?”

别格勒的脸红得更厉害了,紧张地眨巴着眼睛,给人的印象是他似乎要哭了。

萨格纳上尉微笑着继续翻看笔记本,并在一处停了下来。那是对普奥战争的特路诺夫战役的一个图解的说明。

士官生别格勒写道:“特路诺夫战役是不应该打的,因为地形崎岖,使玛祖彻里将军的一师人无法布阵。该师受到强大的普鲁士纵队的威胁——那纵队就部署在我师左翼的高地上,对我师形成了包围。”

“那么,按你的看法,”萨格纳上尉笑了,把笔记本还给士官生别格勒。“除非改到平地上,特路诺夫那一仗是不能打的了,你这个从布杰约维策来的本涅德克〔14〕。

“士官生别格勒,你在部队官兵里生活的时间虽短,却能努力钻研战略,这是好事。可你这简直就像孩子玩打仗的游戏一样,给彼此都冠上了将军的称号。你提升自己的速度很惊人,也很有趣!‘皇家与王室军官阿道尔夫·别格勒’。在我们到布达佩斯之前你怕就要提升元帅了呢。前两天你还在家里跟爸爸一起称牛皮卖。‘皇家与王室军官阿道尔夫·别格勒!’……哼哼,你呀,你还没有资格叫军官呢,一个士官生,还在少尉跟军士之间悬荡,离你自称的军官还远着呢,就像一进酒店就让别人叫他军士长的准下士。

“听着,路卡什,”他对中尉转过身去,“这位士官生别格勒在你的连里,你得让这小伙子知道点厉害。他给自己署名叫‘军官’。让他到战场上去争取军衔吧。我们进攻的大炮一响,你就派这位勇敢的小伙子带他那排人去剪掉铁丝网障碍。顺带说一句,孜坎叫我转达他对你的问候。他现在是拉阿布车站站长。”士官生别格勒眼见跟他的谈话已经结束,便敬了个礼,涨红了脸穿过车厢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交换车厢走廊的尽头。

他像个梦游病者一样打开了厕所门,看了看德语和匈牙利语说明:“厕所只在火车行进时使用。”他开始哼哼、呜咽、抽泣,终于不出声地大哭起来。然后他脱了裤子……他苦苦地镇定着,擦着眼泪,然后用掉了那几张笔记本纸,上面写着“皇家与王室军官别格勒编著:奥匈帝国部队最杰出光辉之各战役图解”。那页纸可耻地落进洞里,掉上铁路,在飞逝的火车下的铁轨上飘动。

士官生别格勒在厕所盥洗间的盆子里洗了他哭红的眼睛。他告诉自己必须坚强,必须非常坚强。他的头和肚子从早晨起一直在痛。

他经过最后一节车厢时,营传令兵玛图西齐正在那里跟营长的勤务兵巴泽玩维也纳纸牌“什那扑森”(即“六十六”)。

他望了望敞开的车室,咳了一声。那两人转过身,却还继续玩着牌。

“要求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士官生别格勒问。

“可我没有办法,”萨格纳上尉的勤务兵回答。巴泽用使人觉得很别扭的喀什坡斯基—霍利的德语说,“我的王牌用完了。”

“对我的要求是打梅花,打大梅花,可随后紧接着我的黑桃K…我真该打梅花的。”

士官生别格勒没有再说一个字,钻进了自己的角落。普雷什纳少尉随即拿来了他那瓶干邑白兰地请他喝——他打牌赢来的,却出乎意料地发现别格勒正在忙着读吴度·克拉伏特的著作:《为皇帝牺牲的自我教育》。


还没有到布达佩斯,士官生别格勒就已醉意蒙眬。他把身子伸到车厢窗外,不断对退走的原野大叫,“前进,前进,勇敢者!以上帝的名义前进吧!”

然后玛图西齐便按照萨格纳上尉的指示把他拽进了车厢,又在那里跟巴泽一起把他放上长椅躺下。士官生别格勒于是做了下面的梦:


士官生别格勒在去布达佩斯途中的梦


他被授予了荣誉勋章和铁十字勋章,成了少校,正要去视察一支部队,一个旅。那支部队已经交给他管了。他既然管着一个旅,为什么还是个少校?他不明白。他怀疑原来是想把他升作少将的,只是在戎马倥偬的军邮里把少将的“将军”字丢失了而成了“少校”。〔15〕

他想起坐火车上前线时萨格纳上尉的威胁,说是要让他去剪掉铁丝网障碍,不禁哑然失笑。总之,在他向师部提出建议以后,萨格纳上尉和路卡什中尉早就调到另外一个集团军的某师某团去了。

还有人告诉他,那两人开了小差,痛苦地死在了沼泽地里。

他坐车上前线视察自己那个旅时,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实际上他是部队的总参谋部专门派去的。

士兵们列队经过,高唱着《我们的责任》,那歌他在一个奥地利军歌集里读到过:


弟兄们,使出浑身勇气,

团结一致,把敌人粉碎!

飘扬起皇帝的旗帜……


景物的特点跟《维也纳(插图本)》里的画片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