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44/56页)
帅克说起的那个机构——“城市咖啡馆综合娱乐厅”分为两个部分。不愿意从咖啡馆穿过的人就从后面绕道进去。那地方有一个老太太在晒太阳。老太太会说德语、波兰语和匈牙利语,她的话的精华就只一句:“来吧,兵哥哥,我们这儿有的是可爱的姑娘。”
兵哥哥一进去,她就领着他沿着走廊走,同时呼喊一个年轻妇女的名字,那女人就穿着背带内衣跑来。她要求先付钱,鸨母就当场收了去。兵哥哥于是放下刺刀。
军官们却要从咖啡馆正中穿过。这些先生们的路线要复杂一些,因为它穿过咖啡馆背后的许多小“单间”。在那里他们又得做另一种性质的选择。那里有带花边的内衣,还喝酒或饮料。鸨母什么事都不容许在小单间里办,要办得到楼上密室里去。此时杜布中尉正在一间密室里的沙发上穿着小裤衩滚来滚去,享受着这种特殊形式的乐园风情,虽然那里爬满了臭虫。此刻艾拉小姐正在向他讲述自己的悲惨生活,当然,全是虚构——是这种情况下的常规。她告诉他,她父亲是个实业家,她自己在布达佩斯一家女子小学当老师,是由于爱情上的创伤才干了这一行的。
在桌上杜布中尉的手能伸到的地方,有一瓶耶洛冰卡酒和几个玻璃杯。酒瓶已经空了一半,艾拉和杜布中尉已是口齿含糊,说明杜布中尉酒量有限。从他说话的情况看,显然已是惝恍迷离,以为艾拉是勤务兵库纳特。他把艾拉叫作库纳特,而且跟平常一样威胁想像中的勤务兵说:“库纳特,库纳特,你这个畜生,你就等着瞧我厉害的一面吧……”
若是按照估计,帅克是会跟绕后门走的兵哥哥有同样经历的。但是,他友好地摆脱了一个穿内衣的姑娘。那姑娘的尖叫唤来了波兰鸨母。那女人厚着脸皮向帅克否认有什么中尉在作客。
“别对我叫喊,太太,”帅克对她甜蜜地微笑着,亲切地说。“否则我就要扇你嘴巴了。从前我住在布拉格,他们在扑拉内斯卡大街就狠狠地揍过一个妓院妈娘,揍得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那一回不过是儿子找爸爸。他爸爸叫丰德拉谢克,是做轮胎生意的。那妓院妈娘叫克罗凡诺娃。他们在她醒来后问她姓什么,她说是一个用Ch开始的字。我可以请问太太你贵姓吗?”
那高贵的夫人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号叫,帅克说完话已把她推到一边,严肃地走了过去,沿着木梯上了二楼。
妓院老板自己在楼下出现了。那是个波兰的破落贵族。他跟着帅克上了楼,想抓住军装把帅克拽回来,同时用德语告诉他,普通士兵是不许上楼的;楼上是专为军官先生们保留的。士兵的地点在底楼。
帅克告诉老板,他是代表全军的利益来的,在寻找一位中尉。没有了那位中尉部队就不能上战场。那波兰人越来越凶,帅克一把把他推下了楼梯,自己上了楼,察看了地形。他弄清楚了,除了走廊尽头的那一间之外,所有的密室全空着,便去敲那一间密室的门。他扭开门闩,推了个半开,听见艾拉尖声叫喊起来:“屋里有人。”紧接着便是杜布中尉低沉的声音:“进来!”杜布中尉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在军营的营房里呢。
帅克进了门,来到沙发面前,把笔记本活页递给了杜布中尉,斜眼瞄了瞄扔在床角的制服什么的,宣布道:“启禀长官,你必须穿上衣服,按照我递给你的指示,立即到我营在中学的驻地报到,要召开大型的军事会议了!”
杜布中尉眼里的小瞳孔对帅克鼓了出来,他对自己说,他还没有醉到连帅克也认不出来的地步。他立即想像是有人命令帅克来报告的,于是说道:“我马上——来——处置——你,帅克,你就——要——看到——自己——惹了——什么——祸了。”
“库纳特,”他对艾拉叫道,“再给——我——倒——一杯!”
他喝了一口酒,大笑起来,撕掉了书面指示:“这能——算是——道歉吗?在我们——之间——道歉——没有——用。我们——是——在——军队,不是——在——学校。那么,他们在——妓院——把——你——抓住了?来呀——帅克,来呀,——过来——一点!我得——揍——你——小子——几个——嘴巴。马其顿的——腓立浦——是——哪——一年——打败——罗马人的?你——不——知道吧,你——这——匹——马!”
“启禀长官,”帅克不容反对地说,“这是旅部的最高命令。军官先生都得穿上制服去参加营里的大会。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你知道,长官。哪个连作前卫、哪个连作侧翼、哪个连断后,都得在此时决定,而且马上要决定,我想你对这些问题应该有话要说的,长官。”
这一番外交辞令多少让杜布中尉清醒了一些。现在他明确感到自己不在军营了。但是,出于谨慎,还追问了一句:“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很荣幸,你是在妓院里,长官,上帝的旨意奥妙难测。”
杜布中尉长叹了一声,下了沙发,开始寻找军装,帅克帮他找了来。他终于穿好衣服,两人出了屋,但不多一会儿帅克又回去了。艾拉完全误会了帅克的意思,爱情还没得到报偿,她急忙爬上床去。帅克却没有理她,匆匆忙忙喝光了瓶里剩下的耶洛冰卡酒,冲出门追中尉去了。
到了街上,因为天气热,杜布中尉的脑袋又开始犯浑。他对帅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许多废话。他说他家有一张邮票,是赫里格兰寄来的;他说他刚通过了毕业考试,就去打弹子,没有对班主任敬礼。每说一句话他就问一句:“我想你是听懂了的。”
“肯定懂了,”帅克回答。“你说话很像布杰约维策的一个白铁匠。那人叫泊科尼,有人问他:‘你今年在玛尔社河洗过澡没有?’他就回答:‘还没有呢,不过今年杏儿结得很多。’人家问他:‘你今年吃过蘑菇没有?’他回答:‘没有,但是据说摩洛哥的新苏丹是个好人。’”
杜布中尉停下脚步,努力想清醒过来:“摩洛哥苏丹?现在已经是过了气的人了。”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目光呆滞地望着帅克喃喃地说:“我连冬天也没有出过这么大汗呀!你同意吗?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懂,听懂了,长官。我们在圣餐杯酒店的时候,有个老头常去那里,是市政委员会的一个退休官员。他也肯定有过同样的情况。总说自己对冬天和夏天的温差之大感到惊讶。他很奇怪,这事怎么会没人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