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10页)

“那么,我们最好是打电话要一把斧头来——”

“现在该做的是不要再提这热,”汤姆不耐烦地说,“你老是吵着热,它就越热。”

他展开毛巾拿出一瓶威士忌放在桌上。

“你为什么不能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呆上一会儿呢,伙计?”盖茨比说,“是你想要到城里来的。”

随即是片刻的沉默。电话簿从钉子上滑下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乔丹见此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可是这次谁也没笑。

“让我来捡。”我说。

“我已经捡起来了。”盖茨比看了看断了的绳头,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将它扔到一把椅子上。

“那是你的一个了不起的表达语吧,先生?”汤姆尖刻地问。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你开口闭口的‘伙计’这个词。你是从哪儿捡来的呢?”

“汤姆,你现在仔细听好,”黛西说着从镜子那边转过身子,“如果你打算进行个人攻击的话,我将一分钟也不在这儿待。打个电话要些薄荷叶和冰块来。”

在汤姆拿起话筒的时候,这沉闷的热从下面舞厅传来的嘈杂声中爆发了,我们细细一听里面还夹杂着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的乐声。

“真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娶亲!”乔丹沮丧地说。

“不过——我就是在六月中旬结的婚,”黛西回忆说,“在六月天里的路易斯维尔!有一个人给晕倒了。是谁晕倒了来着,汤姆?”

“毕洛克西。”他不悦地回答。

“一个叫做毕洛克西的男子。‘笨汉子’毕洛克西,他是做纸盒的——哦,想起来了——他是田纳西州毕洛克西地区的人。”

“他们把他抬到了我家里,”乔丹补充道,“因为我的住所和教堂之间只隔着两户人家。他在我们家住了三个星期,直住到我爸爸给他下了逐客令的时候。在他离开的第二天我父亲就死了。”停了一会儿后她又加上了一句,仿佛是怕造成什么误解似的:

“他和我爸爸的死可没有任何关系。”

“我从前也认识一个叫比尔·毕洛克西的孟菲斯人。”我说。

“那是他的表弟。在他离开我家之前我已经了解了他家的全部历史。他还送给我一个铝制的高尔夫球棍,直到今天我还用着。”

音乐停止后,婚礼开始了,一阵长长的欢呼声从开着的窗户里传进来,接着便是不断的“好啊——好啊——”的呼喊声,最后是爵士乐的奏起,跳舞开始了。

“我们变老了,”黛西说,“如果我们还是那么年轻,我们也会站起来跳的。”

“不要忘记毕洛克西的教训,”乔丹警告她说,“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汤姆?”

“毕洛克西吗?”他用力想着,“我那时不认识他。他是黛西的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黛西否认道,“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他。他是坐一辆私人的小车来的。”

“哦,他说他认识你。他说他是在路易斯维尔长大的。阿莎·伯德在婚礼要开始的最后一刻才把他带到,还问我们能不能给他个席位。”

乔丹笑了起来。

“他也许是在乞讨他一路回家的费用。他曾告诉我他是你在耶鲁大学时的班长。”

汤姆和我只能是面面相觑。

“毕洛克西?”

“首先一点说,我们那时根本没有什么班长——”

盖茨比的一只脚在地板上踏出短促而又急躁的声响,汤姆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他。

“顺便问一问,盖茨比先生,我听说你是牛津大学的毕业生。”

“不完全是。”

“哦,对啦,你是在牛津大学读过书。”

“是的——我进过牛津大学。”

一阵沉默。然后是汤姆那带着侮辱和不信任的声音:

“你去到那儿的时间,一定和毕洛克西进到纽黑文大学的时间不差上下喽。”

又是一阵沉默。一个侍者敲门送来了碾碎的薄荷叶和冰块,可是甚至他那“谢谢”的话音和轻轻的关门声也未能打破这沉默。这个事关重大的细节必须最终得到澄清。

“我刚才告诉你了我去过那儿。”盖茨比说。

“这我听你说过了,但是我想知道是在什么时间。”

“是在一九一九年。我只在那里呆了五个月。这便是我不能把自己真正称做是牛津大学毕业生的原因。”

汤姆四下张望着,看我们是否也像他一样的怀疑。可是我们所有的人都在瞧着盖茨比。

“这是停战后官方专为一些参战军官提供的机会,”他继续说,“我们可以进到英国或是法国的任何一所大学去读书。”

我这时真想站起来,在他的背上亲热地拍上几下。我又一下子重新恢复了对他的完全信任,这样的事在此之前我已经有过几回了。

黛西立起身,微微地笑着,朝桌子那边走去。

“打开威士忌,汤姆,”她命令说,“我将给你调一杯上好的冰镇薄荷酒。喝了它后你就不会显得那么愚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瞧这是些多好的薄荷叶儿!”

“等一下,”汤姆厉声说道,“我还想再问盖茨比先生一个问题。”

“请问。”盖茨比客气地说。

“你究竟要在我的家庭里挑起什么样的纠纷?”

他们终于公开接火了,这正中了盖茨比的心意。

“不是他在挑起争执,”黛西绝望地从这一个望到另一个,“是你在挑起争执。请你稍微克制一点儿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