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10页)

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盖茨比的心。

“我想和黛西单独谈谈。”他说,“她现在已经非常激动——”

“即便你单独和我谈,我也不能够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她可怜地承认道,“那不是真的。”

“当然那不是真的。”汤姆附和着说。

她把脸转向了她的丈夫。

“好像这一点对你挺重要似的。”她说。

“当然挺重要。从现在起我要更好地照顾你。”

“你不明白,”盖茨比略带些慌恐地说,“你将再也不用照顾她了。”

“我不用?”汤姆瞪大了眼睛,笑了出来。现在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了。“那是为什么呢?”

“黛西就要离开你了。”

“这是胡说。”

“可这是真的。”她颇带些吃力地说。

“她不会离开我的!”汤姆突然向盖茨比俯过身子狠狠地说,“她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拿偷的戒指带在她手上的普通骗子而离开我。”

“你这样说,我实在忍受不了!”黛西大声喊着,“嗨,让我们还是走吧。”

“你究竟是何许人呢?”汤姆猛然又说道,“你是与梅尔·沃尔夫西姆结党的那一伙人中的一个——我碰巧了解到了这一点。我已经对你的事做了一点调查——明天我还要继续下去。”

“随你的便,伙计。”盖茨比毫不在乎地说。

“我已发现出你的‘药店’是怎么回事了。”他把脸转向我们,急速地说道,“他和那个沃尔夫西姆买下了这里和芝加哥市里的许多沿街开立的药铺,然后在这些柜台上出售白酒。这是他的小小的伎俩之一。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看他像个酒贩子,我猜得并不离谱。”

“那又怎么样呢?”盖茨比平心静气地说,“我想你的朋友沃尔特不是也参与了,他从前不是也是很有脸面的人吗?”

“是你坑害了他,不是吗?你使得他在新泽西住了一个月的牢房。上帝!你应该听听沃尔特是如何说你的。”

“他来找我们时已经是山穷水尽。他很高兴能捡到一些钱。伙计。”

“不要叫我‘伙计’!”汤姆喊道。盖茨比没有吭声。“沃尔特本来也能把你们绳之以法的,只是沃尔夫西姆恫吓他,使他闭上了嘴。”

那一陌生而又可辨识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盖茨比的脸上。

“那药店的生意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汤姆慢慢地继续道,“现在你们搞的名堂,沃尔特连提也不敢跟我提起。”

我瞥了黛西一眼,她正惊恐地看着盖茨比和她的丈夫,然后看着乔丹,而乔丹这时早已开始了在她的下巴尖上好像平衡着什么东西似的训练。临了我又转回身来朝着盖茨比——立即被他面上的表情惊呆了。他看上去——我这样说可跟他花园里对他的诽谤和谣传毫不相干——就像是刚刚杀死了一个人。有一会儿的工夫他那副脸色用这个怪诞的比喻来描述真是一点也不过分。

这一表情在他脸上消失之后,他开始非常激动地跟黛西说了起来,否认所有的一切,表白其名声的清白,反对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但是盖茨比越是说,她越是缩了回去,所以他只好住口,现在随着下午时光的渐渐逝去,唯有他那破灭的幻想还在支撑着他,拼力想去触摸到那已经不再是有形的东西,痛苦而又不甘心地捕捉着那对他来说已经是失去了的声音。

那一声音又一次恳求着要离开这里。

“求你了,汤姆!我实在受不了啦。”

她那充满恐惧的眼睛表露出,无论她有过什么样的念头,有过多大的勇气,现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们两个这就动身回去,黛西,”汤姆说,“开盖茨比先生的车。”

她看着汤姆,现在她感到惊怕了,但是汤姆却坚持要用他这种大度来嘲弄对手。

“你大胆去吧。他不会再搅扰你了。我想他已经清楚,他的这场妄为的小小调情已经结束。”

他们一声没吭地走了,纵便从我们同情的眼光望去,他们两个也像是鬼魂和影子一样显得孤苦伶仃了。

呆了一会儿后,汤姆站了起来,动手把没有开瓶的威士忌裹包到毛巾里。

“要不要喝一点?乔丹?……尼克?”

我没有回答。

“尼克?”他又问了一遍。

“干什么?”

“还喝点吗?”

“不……我刚刚记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今年三十岁了。展现在我前面的是另一个新的十年,一条有着险滩和命运多舛的人生之路。

随后我们和汤姆坐进那辆蓝色小轿车起程回长岛,那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一路上汤姆一个劲儿地说着,高兴地笑着,可是他的声音却离得我和乔丹很远很远,就如同是便道上异样的喧嚷声和高架桥上面的嘈杂声一样。人的同情心是有限度的,我们俩愿意让他们那所有的痛苦的纷争,像在我们身后隐去的城市灯光一样消逝掉。三十岁——预示着一个孤寂的十年的开始,周围自己相识的单身汉越来越少,进取心和热忱消退,头发也变得稀疏起来。不过,还有乔丹在我的身边,和黛西不同,她人很聪明,讲究实际,不会把那早已忘怀的旧情老梦搬弄到现在来。在轿车驶到黑暗的大桥上时,她那倦了的脸庞慵懒地靠在了我的肩头,我那三十岁到来之际的担心和畏惧,随着她的手紧紧地抚在了我的手上而消失了。

这样,在变得凉快起来的暮色中,我们的车朝着死亡开去。

在死灰谷旁开着一家咖啡店的年轻希腊人米凯利斯是事故调查中的主要见证人。他五点钟睡起晌午觉后便溜达到车行这里,发现乔治·威尔逊在他的办公室里病着——他真是病了,脸色像他的白发那般苍白,浑身打着哆嗦。米凯利斯劝他卧床休息,可是威尔逊拒绝了,说如果那样他就会失掉一大批业务。在他的邻居尽力劝说他的当儿,从楼上传来一阵拼力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