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 记(第56/60页)
一九五年三月二十七日
我在睡梦中哭了起来。醒来时我所能记得的只是我刚才哭过了。当我把这事告诉马克斯太太时,她说:“睡梦中流的眼泪是我们生命中所流的最真的泪,而醒着时流的眼泪只是自怜的表示。”我说:“这话很富有诗意,但我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为什么不相信?”“因为当我上床睡觉,并知道自己会哭时,我心里充满了快乐。”她笑了,我等待着——但这一回她并不打算帮我的忙。“你不打算暗示我是个受虐狂吗?”我揶揄说。她点点头,是的,你是。“痛苦中有快乐。”我说,好像在向她吹响了胜利的号角。她又点点头。我说:“马克斯太太,使我睡眠中失声痛哭的是那份痛苦的怀旧情感,使我写出那本该死的书的也是那份情感。”她挺直身子,显得很吃惊。她想不到我居然会把“书”——文学这高尚的玩意说成是“该死的”。我说:“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向我慢慢地揭示我过去主观上早已认识的东西:那本书的基调就是不健康的。”她说:“自我觉悟就是从更深层去认识一个人过去已认识的东西。”我说:“但这还不够。”她点点头,坐在那儿思索。我知道她有话要问,但不知她将问什么。她接着说:“你记日记吗?”“偶尔。”“你把这里的事也写进日记吗?”“有时写。”她点点头。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显然把这事——记日记当做了融化那块阻碍我继续写作的坚冰的开始了。我感到很生气,很恼恨,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似乎觉得,她提及记日记——或者说把它当做她的心理疗法的一部分,简直是对我最大的冒犯。
[作为个人资料的日记至此结束。接下去是一些以剪报形式出现的文字资料,剪贴得很仔细,并标有日期:]
一九五年三月
发型师称之为“氢弹型”,那“氢”即过氧化氢,可用于漂白头发。这种发型使脑后的头发像氢弹爆炸那样呈波浪状隆起。《每日电讯报》
一九五年七月十三日
今天,民主党党员劳德·本森先生在国会强烈要求杜鲁门总统(27)敦促北朝鲜于一周内撤军,否则,他们的城镇将遭受原子弹的轰炸。人们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快报》
一九五年七月二十九日
艾德礼(28)已明确表示,英国决定在国防上增加一亿英镑的开支,这意味着人们盼望已久的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社会福利的改善只得延期实现了。《新政治家》
一九五年八月三日
美国打算马上着手氢弹试验,据说这种炸弹的威力比原子弹大数百倍。《快报》
一九五年八月五日
有关原子弹的冲击波、高热和辐射情况,广岛和长崎的教训已有案可查。可以相信:一枚原子弹如果掉在英国某居民区,它将使五万人丧生。氢弹的威力先不去管它,光原子弹就足以让人无安全可言……《新政治家》
一九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麦克阿瑟(29)调集十万大军,以图结束朝鲜战争。《快报》
一九五年十二月九日
朝鲜和谈开议,同盟国不会妥协。《快报》
一九五年十二月十六日
美国“万分危急”。今日急电。杜鲁门总统今晚告诫美国公民,由于苏联统治者制造事端,美国已“万分危急”。
一九五一年一月十三日
杜鲁门昨日严词指责美国国防部给全美国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快报》
一九五一年三月十二日
艾森豪威尔(30)的原子弹:只要原子弹能给敌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我将即刻使用它。《快报》
一九五一年四月六日
女间谍因窃取原子弹技术被处死。其丈夫也上了电椅。法官说:是你导致了朝鲜战争。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日
朝鲜半岛:三百七十一人伤亡或失踪。
一九五一年六月九日
美国最高法院认定美国共产党十一位领导人犯有阴谋武力推翻政府罪。五年监禁和每人一万美元罚款的惩罚措施将强制执行。《新政治家》
一九五一年六月十六日
先生:据六月二日《洛杉矶时报》称:“在朝鲜,自战争爆发以来,估计已有二百万平民丧生,其中绝大部分是儿童。另外还有一千多万人无家可归,缺衣少食。”六月一日,大韩民国特使金东升在此通报说:“一夜之间就有一百五十六个村庄被烧毁。这些村庄都在敌军推进的道路两侧。当然,联合国军的飞机只好把它们夷为平地。所有留在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因未能听从撤离的命令而丧生。”《新政治家》
一九五一年七月十三日
停战谈判受阻——因为赤色分子拒绝让来自盟国的二十个记者和摄影师进入开城(31)。《快报》
七月十六日
万名油田工人暴乱。军队使用催泪弹。《快报》
七月二十八日
扩充军备至今尚未给美国人造成恶果,但生活消费却一直居高不下。《新政治家》
一九五一年九月一日
生殖细胞速冻及无限期保存的技术可能意味着时间意义的彻底更新。当前,这项技术只用于男子精液,但它也有可能用于女子卵细胞。这样,一个生活在一九五一年的男子和一个生活在二五一年的女子就有可能在二二五一年“联姻”,并通过某一托胎母亲生下一个孩子。《政治家》
一九五一年十月十七日
穆斯林世界火光冲天。又有大批军队增援苏伊士。《快报》
十月二十日
军队封锁埃及。《快报》
一九五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在朝鲜,一万两千七百九十名联合国军战俘和二十五万名南朝鲜平民被赤色分子处死。
一九五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到了我们的孩子这一代,世界人口可望达到四十亿。我们得如何创造奇迹来解决四十亿人的吃饭问题呢?《政治家》
一九五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在今天的俄国,谁也不知道在一九三七到一九三九年的苏维埃大肃反运动中到底有多少人被处死、被囚禁、被关入劳动集中营或死于非命,谁也不知道被强制劳动改造的人到底是一百万还是二千万。《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