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母离婚记(第6/12页)

父亲离家出走,吃住在部队里,不久便被各阶层的领导都知道了,他们觉得这是个大事,老石家里出了这么大事,那就是部队的大事。于是分管政治的老冯找到了父亲,老冯和父亲搭班子已经很久了,父亲一直抓军事,老冯抓政治。老冯戴眼镜,一脸的知识分子气。老冯的确有水平,经常捧着马恩列的著作看。父亲看不惯他这一点,曾说:老冯你看这些有球用,又不管打仗,又不管吃喝。在父亲眼里,看书就是瞎耽误功夫,因为老冯读了很多书,在指挥打仗时就不管用,部队打仗都靠父亲指挥拿主意,因此,父亲不太把老冯当回事。现在不打仗了,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老冯一会儿一个方针,一会儿一个政策,听得父亲一愣一愣的,他不知道这些方针政策,是老冯自己的还是上级的。总之,搞得父亲不明不白,索性,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父亲理都不理,他只管队伍的建设和训练,父亲认为以后打仗这些都用得上。

老冯找到父亲就说:老石呀,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这样?

父亲这人处事历来不拐什么弯,有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他就说:家里太乱,不是人呆的地方。

于是父亲就把家里鸡鸣狗跳墙的景象说了说,他又补充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就不该有啥家。

老冯唯一推鼻子上的眼镜,深刻地说:这个情况的确很重要。

那时的部队刚稳定不久,后勤保障工作还没有稳定下来,一切还都显得没有头绪。但老冯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看待“家”。

不久,在老冯的亲自过问下,部队成立了全托幼儿园。父亲的四个孩子,除老大权之外,都被送到了全托幼儿园。这使得一批像父母这样的双军人,有了更多的精力放到工作中。

在一派大好形势下,父亲在老冯的强大政治攻势下,半推半就地回到了那幢二层小楼里。没有了孩子的家,一切都显得那么风和日丽。只有老大权进进出出,权已经上小学了,况且权天生早熟,他很少说话,没事就盯着某一个地方想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因此,权的存在一点也不影响父亲。

父亲的怨气得到平息。母亲却不这么认为,通过这件事,她更清楚地看清了父亲的嘴脸,她越想越觉得委屈,然后就独自生气。一天到晚,不管父亲说什么,她就是不理父亲。

父亲的情绪已经从困境中走了出来,于是他就有了过剩的精力。每天晚上,他和母亲躺在床上,他就又有了求欢的要求。母亲显得极冷漠,她自己严严实实地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不管父亲如何挑衅,她总是无动于衷。父亲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动手去扒母亲裹在身上的被子。母亲就大声地说:你住手,我不想和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人有什么,我怕再生个孩子,没人管。

这句话说到了父亲的软处,一下子他就软了,吸了口气,翻个身并不舒畅地睡去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久。最后还是母亲妥协了,毕竟他们共同拥有了四个孩子。在后来的岁月中,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心慈手软,使她错过了一次又一次重新寻找幸福的机会。

父亲不仅一生没有得到母亲的真爱,他甚至也没有做成一个合格的父亲。几个孩子出生时,他都不在身旁。因为他的生活习惯,使这些孩子们一直对他敬而远之,他也没有兴趣走近孩子们。但在孩子们的人生大事面前,他却武断专行。后来,孩子们一个个都从中学毕业了,又一个又一个地被他送去参军了。在父亲的眼里,军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职业。他甚至连孩子们的意见都不征求,因为他是孩子们的爹,他是部队的首长,他说啥就是啥,没有人能够反驳他。

因此,孩子们对父亲的感情很疏远,没有一个孩子和他说过真实想法。父亲这种脱离群众独断专行的做法,使晚年的父亲尝到了孤独的苦果。

那些日子,虽然父亲和母亲又生活在了一起,但他们相互之间并没有更深的了解。白天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很晚才回到家里。权有时放学之后,直接去找母亲,母亲带着权吃食堂。父亲更乐于这样,他真的吃不惯母亲的饭菜,况且回到家里,他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父亲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部队的建设管理上。天黑了好久,父亲才回家,大部分时间,母亲已经睡下了,有时母亲和权睡在一起。有时就睡在父母自己那间卧室里,不管母亲睡在哪,父亲从不计较什么,他觉得这种毫不相干的日子过得很好,在他的理想里,这大约就是最好的模式。

父母自从在延安被组织介绍结合以来,他们还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对方是否真的适合自己。那时,他们还不懂什么是爱情,他们觉得有了自己各自的工作就什么都有了,况且,现实,又无法让他们各自警醒。但随着岁月的流逝,生活的变化,他们才渐渐地意识到,他们的结合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

父母直到共同拥有了四个孩子,直到他们真正生活在一起,他们才清醒地意识到,原来他们是生活中的两类人。

母亲是学医的出身,洁净成了她生活中的习惯,不论是动荡年代,还是和平生活,她早就养成了洁净的习惯。这一点和父亲的习惯却大相径庭。父亲从小到大也没有饭前便后洗手的习惯,这一点是母亲无法忍受的。父亲不论干什么,不管自己有事还是没事,他总是显得匆匆忙忙。每当吃饭前,父亲总要走进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的父亲,从来就不洗手,径直走到饭桌前,端起碗或抓起馒头。母亲为了父亲这种不良习惯不知费了多少口舌,父亲就是无法改变。父亲每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母亲就皱眉头。父亲的样子,使母亲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父亲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会,见母亲仍没动静,便抬头看母亲,见母亲那副难受的样子,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放下馒头,走到水龙头前,粗枝大叶地冲了冲手。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说:我手又没摸啥,哪来那么多的毛病。

母亲看着父亲的样子,便没了食欲,草草地吃上几口,便没滋没味地收拾桌子。父亲并没把母亲的不快放在心上,该干啥还干啥。

父亲这种状况,时间长了,母亲无法忍受,便在每次吃饭前,把饭菜单独为父亲盛出来,放在一旁,当父亲未到桌前,看到这副景象,就长长叹口气说:你做医生做出毛病了,我的手又没摸屎,有啥不干净的。

叹完气的父亲就去草率地洗手,从那以后,父亲也条件反射地养成了洗手的习惯,说是洗手,其实就是为遮人耳目地在水龙头前意思意思。水龙头放到最大,伸出手光碰了碰手指。香皂是用不着的,他认为那纯属多余,于是每次都那么意思一下,也算是讲究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