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于文娟 沈雪 伍月(第31/42页)
沈雪看着严守一:
“严守一,我从桌上的碗筷就能看出来,你们一直是两个人!”
严守一吃了一惊,原来沈雪的变化是假的,沈雪还是沈雪,于是马上找补:
“服务员收了。”
沈雪冷笑:
“严守一,你在欺负我的智力!”
严守一不再说话,闷着头开车。半天,叹了口气说:
“确实就是我们俩,但确实也是给费墨写序的事,怕你多疑,我才这么说。”
沈雪:
“问题是连她也那么说,贺社长明天要去西安。配合得多默契呀!我进来之前,你们还不知怎么预谋呢,我倒蒙在鼓里,成了外人。严守一,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守一被逼到了绝路上,只好急了: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给你脸了是不是?这些天接二连三,整天疑神疑鬼,弄得我跟做贼似的。我连见一个人都不能见了!我告你,我是找老婆,不是找FBI!”
接着将车“嘎”地停在路边,顺着情绪真的急了:
“爱怎样怎样,你要不想一块儿待着,就他妈给我下去!”
这是严守一认识沈雪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沈雪看着严守一,惊愕得说不出话。严守一以为她会推门下车,没想到她伏到车的前脸上哭了。哭了一会说: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你不该骗我,难道不对吗?”
又哭:
“一看就是个骚货,让你离她远点儿,有什么不好?”
严守一这时转了口气:
“我离她本来就不近,这不是说正事儿嘛!”
然后又开动了车。看着沈雪渐渐平静下来,严守一心里又有些安慰。看来光退让也不行,有时该发火也得发火。过去在生活中很少说硬话,看来该说也得说。
28
“十一”节过后,费墨的书出版了。严守一给他写了一篇序。费墨的书叫《说话》,严守一的序叫“开口说话不容易”。伍月告诉严守一,严守一决定写序之后,出版社把让严守一写序的事儿告诉了费墨,费墨一言不发。第二天上班,严守一在小办公室主动将这件事儿挑破了:
“费老,他们让我给你写序,这是佛头着粪呀!”
费墨看着严守一,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真话:
“情况我知道,难为了别人,也难为了你。”
严守一忙用开玩笑的口气消解:
“我的名字能出现在费老书里,也算提高了一个文化档次。”
但费墨写的这本书,严守一却不敢苟同。出版社把清样交给他,他看了半天没看懂。没看懂可以证明书中学问大,问题是费墨书里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艰涩和拧巴,这些艰涩的句子连成一片,读起来就味同嚼蜡。研究人们“说话”的书,通篇没有一句是“人话”。费墨在生活中还是一个挺幽默的人,给《有一说一》出了不少好主意,怎么一到书里,就板起脸来成了一个无趣的人呢?孔子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但他在书中说话就很家常。看着费墨的书,严守一突然想起跟沈雪看过的行为艺术和实验话剧。他们虽然追求不同,表现不同,但最后是殊途同归。他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费墨,但看费墨的意思,对这本书还很心爱,对严守一竖着巴掌:
“八年,整整写了八年呀!”
严守一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不懂装懂,捏着鼻子给一个自己不懂的书乱写了一通。
费墨的书出版那天,出版社为费墨的书举行了隆重的新闻发布会。本来这书是注定要赔钱的,这书严守一看不懂,社会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也看不懂;社会上又不知道费墨是谁,没人非把看书当罪受,说句实话,卖也就是卖严守一一个序。但伍月告诉严守一,出版社社长老贺的女儿正在写博士论文,马上要毕业了,所以老贺执意要开新闻发布会,给费墨撑场面。开新闻发布会那天,严守一也出席了,而且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清早出门之前,沈雪看他在镜前给领带编花,也有些奇怪:
“出席一个新闻发布会,至于吗?”
严守一:
“费老的事,当然要严肃一点儿。”
沈雪:
“这领带是打给费墨的吗?今天伍月肯定也在场,怕是打给伍月看的吧?”
能拿伍月开玩笑,证明沈雪在心理上已经跨越了这个障碍。上次严守一发脾气之后,两人冷战三天,事情倒向好的一面发展。躲躲藏藏、虚与委蛇易让人起疑心,竹筒倒豆子、一切痛快说出来倒水落石出。过去和于文娟在一起的时候,严守一不会吵架,现在看,世界上最后解决问题的手段,还是吵架。美国为什么老打伊拉克呢?萨达姆就不见了。这是严守一最近得到的最大心得。于是他也开玩笑:
“还真让你说对了,士为知己者容。”
费墨新书的新闻发布会设在国际贵宾酒店。新闻发布会没什么出奇,但新闻发布会之前,严守一无意中发现了费墨一个秘密,却让他大吃一惊。10点开会,严守一9点半就到了。但酒店前的车场已经被车辆占满。严守一驾着车在车场转了两圈儿,没有找到车位。终于,他发现一辆汽车的屁股从一个车位里退出来,严守一急忙将车开过去在那里等待。那辆车开走,严守一把车头抹了进去。往前打量车距时他无意中发现,前排车位上停着一辆小“奥拓”,开车的是一个女孩。一般的女孩严守一不会留意,但这个女孩扎着一对小双辫,返璞归真,似乎回到了1969年,倒让严守一多看了两眼。接着他发现女孩旁边还坐着一个胖男人。那个女孩在晃着辫子说什么,接着向那个胖子脸上“呗儿”地亲了一口。接着那个胖子从小“奥拓”里笑着钻出来。由于车小,人胖,那人钻得有些艰难。等严守一把车停好,他吃惊地发现,这个胖子竟然是费墨。
严守一像自己被人抓了个现行一样,脑袋“嗡”的一声炸了。费墨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循规蹈矩、道貌岸然的老派知识分子,怎么背后也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呀?这不也成自己一族了?严守一有些惊愕,接着又有些莫名的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不仅是对费墨,还有对这个世界。这才叫环球同此凉热。但他知道费墨是个讲面子的人,这种事儿不愿让人发现,便一直待在车里,等那个女孩把小“奥拓”开走,严守一才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