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黄昏(第19/28页)
我租住的房子租金早已付过,你只需把钥匙交给本栋楼1609室的户主就行。替我向房东表达歉意:我肯定惊扰了他们,但我不是在屋里出事的,应该不会影响他们继续出租;如果有影响,请你替我向他们再一次道歉。
我的两个箱子里有些衣服、饰物及化妆品,我想留给你做个纪念。当然,你若觉得不吉利,也可以全部扔掉。
笑漾妹妹,你来我们家虽然时间不长,我俩直接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我已感受到你是值得我信任和托付的人。我庆幸当初在网上发了个广告,就让我俩结识,感谢上天借此机会给我送来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笑漾,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我们就只有在天国或来世再相见了!
谢谢你……
读完这封信我真是痛彻肺腑。虽然她不是我的亲姐姐,但目睹前几天还在见面的她以这种可怕的方式离世,实在是身如刀戳、心如针扎。我当时努力坐起来,听警察们说话,并做出馨馨姐希望我做出的那些决定。我特别叮嘱警察们,为了不使死者的父亲受惊,此事最好不发布任何消息;如果一定要发布,务必不要提死者的名字。
天亮的时候,约摸萧伯伯已经起床,我由火葬场用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谎称我的男朋友吕一伟病重,要向他请一天假,并告知他已同小区的另一个陪护员朋友说好,她会从附近的饭店为他买来早餐和午餐送上门,还嘱他今天最好就在家休息,别一个人出去散步了。萧伯伯说:好,你赶紧照顾一伟,我这里你不用操心,一天两天的我能自己照应自己。
上午火化完馨馨姐的遗体后,我即遵嘱打车送她去了天寿园。我把她的饰物全部带去放入了墓穴,只把她一块戴旧了的手表留下来做个纪念。我想,只要听着那手表指针的跳动,就等于听见她的心跳了。再就是留下了她的手机,她的手机里有她留下的五段录音,我要用它来安慰萧伯伯。
匆匆处理完馨馨姐的全部后事,我回到萧伯伯家时,已是晚饭时分了。进屋第一眼看到萧伯伯,我差一点儿就要号啕大哭,我强忍住跑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放水以掩盖自己的哽咽,直到平静后才走出来去做晚饭。在我做晚饭的时候,萧伯伯走进厨房看了我一阵,显然注意到我眼睛发红,轻声问:一伟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我答:已经好多了。他点点头道:那就好。别太担心。年轻人抵抗力强,有点儿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给他量血压时,我发现他的血压比往日要高出不少,心跳的速度也比往日快出很多,就问他今天有没有出门,遇没遇到什么事情。他说:没有出门,今天一天都在家里,看看书和电视,打了一套搏击拳和一套太极拳;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发慌,没来由地感到着急。我心里暗想:远走的馨馨姐的灵魂,不会不来与父亲作别,萧伯伯不可能没有一点心灵感应。馨馨姐,你既是要走,你就放心走吧……
第二天,我趁萧伯伯午睡,下楼给我的男朋友吕一伟打电话,告知他萧伯伯家发生的事情,并就我下一步的决定争求他的意见。我和他原来商定第二年五一结婚,我如果要继续在萧伯伯家当陪护,肯定会改变我们原来的安排,这是一件大事,我得同他商量商量。一伟听罢也很吃惊,说真没想到馨馨姐会出这事,但对我明年五一后是否还在萧家当陪护,他没表态。他说:这事关你的工作,还是由你自己来决定好。我对他的态度有点儿不满意,这当然事关我的工作,可也关乎我们未来家庭的经济收入。你既然很快就要成为我的丈夫,你为何就不能说说你的意见?不过很快我又原谅他了,我估计他是考虑到我与馨馨姐的感情因素,认为不便发言,以免让我难受。
还好,馨馨姐跳楼的事未在任何媒体上披露,萧伯伯的生活未受任何影响。
我在萧家是留是去,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
要继续在萧家当陪护,我必须把馨馨姐留下的这些钱中的大部分,分别存成一年期、两年期、三年期和五年期的定期存款,以保证这笔钱能有些收益,以抵消人民币的不断贬值。我要做好将来在萧家附近买房或租房的思想准备。我和一伟结婚后不可能还住在萧伯伯家里,萧伯伯与他的女儿女婿都会产生矛盾,何况与我们。再就是我得保证对今后的工资永远保持在7000元不后悔,这是对死者的承诺。一旦决定留下,今后就是有了赚更多钱的机会我也不能走。我想来想去,觉得一直陪护照料萧伯伯直到他生命结束,对我是一个沉重的责任。特别是随着萧伯伯年事越来越高,陪护他的任务会越来越重,我可能将会因此失去生活中的很多自由,失去婚后与一伟外出旅行的自由,失去与我将来的孩子外出玩乐的自由,失去回家看望和照顾我自己父母的自由。我只是馨馨姐随意找来的一个家庭陪护员,我俩之间固然有感情,但我有必要因此让自己陷入这种不自由的状况吗?萧伯伯的老境固然值得可怜和同情,可我确实没有长久照料和陪护他的责任。
经过几天反复的思虑,我最终决定:待馨馨姐的“七七”过罢,我就要做好离开萧家的准备,另找其他工作谋生。当然,在我离开之前,一定要按馨馨姐的交代,把萧伯伯在养老院里安排好,把她留下的那笔钱给萧伯伯在银行里存妥当。无论如何,我都要对得起馨馨姐对我的那份信任!
我先是悄悄地通过上网和给民政部门打电话,了解北京周边都有哪些养老院。然后根据我平日言谈中对萧伯伯个人喜好的了解,做了初步筛选。最后决定亲自去选中的几家看看。因为是给萧伯伯选养老院,必须是他看中的才行,所以我就先给他说:我们老家南阳市的一位家境不错的老干部,想来北京找一家养老院养老,委托我替他挑选。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几家,帮助我做个决定。你毕竟见多识广,又比我了解老人们的心思。他听了有点儿不太愿意,说:这种事还是让他自己来挑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喜好,我们怎能替他做主?我急忙劝他:这人过去当过检察官,与你做的工作相近,他的爱好应该与你的也很近似,你挑的他肯定会喜欢。你还是帮帮我吧,我确实没有见过养老院。他大概是看在我请求他的面子上,勉强答应道:那好吧,就帮帮你的忙!
我和萧伯伯第一次去看的养老院在顺义的温榆河边,从网上看环境不错。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把我俩拉到了那家养老院的门口。养老院的管理人员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领着我们看了住房,看了办公处,看了供老人们娱乐的地方,看了食堂和花园。我觉得周边环境和院内条件都还可以,但萧伯伯出来后摇头道:不行,这里的各种规矩把老人都当成病人对待,人住进这里没病也会得病的。我闻言急忙说:既然你觉着不好,那咱们就走,接着去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