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黄昏(第23/28页)
待我打车来到万江连锁酒店前时,萄红大姐还在大门口站着。我几乎是跑着进了大门,她紧跟在我身后叮嘱道:你要想还跟他过日子,就别跟他闹,给他留个面子,只把女的赶走就行!我没时间回话,只是急步向215房间走。快到215门前时,我放轻了脚步,把耳朵贴到了门上。这种连锁酒店的门封闭不严,里边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那种声音我太熟悉了,根本不用再把他们关系的性质往好处想了。我把一路上心里积攒的怒气全聚到了右脚上,猛地抬脚朝门踢去。这种门在设计时根本就没考虑到会承受这样大的撞击,一下子轰然大开,门里的情景顿时全展现在了我的眼前:吕一伟和那个女生赤裸着全身在床上搂抱在一起。大约是我踹门的响声太大太突然,把他们惊呆在那儿。有一会儿,他们一动不动,这给了我冲进去拿起茶杯朝他们砸去的机会。我疯了一样地拿起屋里所有能拿起的东西朝他们砸去。他俩在床上跳着脚躲避我的攻击,待所有能扔的东西全扔完之后,我上前一下子抓住了那女生的头发,将她按在床上扇她的耳光。吕一伟跑过来想救那女的,被我猛一下捏住了蛋蛋,疼得他像杀猪一样地叫起来。要不是萄红大姐和几个女服务员跑过来掰开我的手,我想我那天一定会把他的蛋蛋捏碎。
那天的混战是在那个女生的哭号声中结束的。酒店的老板和保安跑过来,先嚷嚷着要让我赔偿损失,待我大骂他们是在开妓院之后,他们不吭声了。我哭是在离开酒店之后,是在萄红姐拉我坐在了街心花园的长椅上以后。她轻声劝我:想开些……可我怎能想得开呀?不怕今天说出来惹大家笑话,我当时真是号啕大哭,哭声惊得路人都停下了脚步,好多人都围过来看。我已经不顾哭相难看了,鼻涕眼泪一起流,只想把心里的怨气哭出来。我这些年吃苦受累的全部支柱一下子垮了、倒了、断了、折了。我献出全部身心的男人这样对待我,我咋能想得开呢?我委屈、我后悔、我伤心、我愤恨,我原来设计的生活之路突然间在我眼前全塌陷了,前边一片黑暗……
直到我哭不出声了,才一头倒在了萄红姐的怀里……
回到萧伯伯家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我想起老人到这会儿还没吃饭,忙说了一声:对不起。萧伯伯没有生气,甚至没有问我去哪里了,只轻声说道:我已经下了碗面条吃过了,你给自己做点儿吃的吧。我哪里会有食欲?我没有洗漱就躺到了床上,原想早点入睡把今天发生的一切暂且都忘了,可在心里回旋着的怒气怎么能让我入睡?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屋顶,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怎么办?用什么办法来消去心里的这股气愤?大概是想到午夜过后,我下了决心:杀掉他,与他同归于尽!
只有杀掉他我才能咽下这口气!
杀掉他!
吕一伟,咱俩都别活了!你别想坑了我再去与别的女人过快活日子!你想得倒美,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怎么杀?用刀?把厨房里那把平时用来切生肉的刀预先别在裤带上,去见吕一伟时突然掏出来刺向他?刺心脏还是刺脖子有把握?他要是躲闪开了咋办?他要是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咋办?他的力气可是比我大出许多!
把他约到昆玉河边,趁他不注意时猛把他推进河里?那水的深度能把他淹死吗?有人看见了下河施救咋办?不行,我忘了他还会游水。
得想个他无力反抗的法子。我想呀想呀,突然之间,我想起了上次萧伯伯让我去小区传达室老董那儿借来的灭鼠药。当时老董给了我两包“毒鼠强”,当晚只用了一包,还剩一包。我记得很清,翌日早晨萧伯伯告诫我:用毒鼠强这种灭鼠药时可要小心,它是能毒死人的。
好,就用毒鼠强杀了吕一伟这个狗东西!
杀!
当然也杀了我自己,咱俩一起死!我上网查了查,有个自杀案件里,有个男人用一包毒鼠强毒死了自家三口人。
一旦下了决心,我反倒平静了。从后半夜开始,我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给萧伯伯做完早饭,端上桌他开始吃时,我去洗手间里找“毒鼠强”。我记得萧伯伯后来将它放在了洗手间镜前小柜的底层抽屉里。
可我没找着。
我有些着急,就出来问:伯伯,上次没用完的那包灭老鼠药怎么不见了?
萧伯伯显然没有怀疑我的用途,边吃边回道:我怕卫生间里潮湿,时间久了它会失效,就把它放在我的卧室里了。怎么,又有老鼠钻进来了?
是的,昨晚上我又听见老鼠在屋里叫。我只能撒谎了。
待一会儿我找出来给你。萧伯伯没有回头。
我心神不宁地吃着早饭,思量着拿到药以后的行动步骤:先给吕一伟打电话,好言约他出来吃一顿午饭;吃饭时趁他不注意,把药下到我俩的饭碗里,与他同去那个世界……
吃过早饭,我刚洗了锅碗,萧伯伯就拿着那包“毒鼠强”走过来对我说:我已经用剪子剪开了口,你只要把药倒进小盘子里,放到你昨晚听见鼠叫的地方就行。
我小心地接过药,进了自己的屋,先用纸把药包好,然后将一点核桃粉倒进一个盘子里,端去装做灭老鼠。过了一阵我给萧伯伯请假说:我要去看看吕一伟。萧伯伯没有多问,只点头应允:去吧。
我下楼先给姓吕的打电话,他不接;我就不停地打,他最后关了机。我便直接打车向吕一伟的学校奔去。这条路我走过很多回了。过去每次去给他送钱送衣送吃的,都是走的这条路。过去走这条路,心里都装满了甜蜜和欢喜;但这一次,心里装的却全是绝望和与他同归于尽的决心。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他的宿舍楼,萄红姐看见我,先告知:吕一伟没去上课,还在宿舍里。然后叮嘱我:可不要在这儿闹。我点点头说:我已经想开了,今天来不闹,只是说话。她挥挥手让我上了楼。
吕一伟正半躺在床上喝牛奶,看见我推门进来,紧张地把杯子放到桌上,跟着跳下床道:钟笑漾,这儿可是学校,你不能胡来!我努力笑笑,轻声说:我不胡来,我今天是来与你告别的。既然你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咱好合好散。他半信半疑地站到那儿,低声道:你过去支持我的钱,我工作以后会还你的,我保证多还一些。我强笑了一下说:不错,你还知道给我点儿利息!我当时看着他喝牛奶的杯子,心里想:不必约他出去吃饭了,就在这儿下手,让他快些死!他这时又说:我会记住你的好。等将来我混成了,一定会帮你!我又强笑了一下,回道:好,那以后再说,先给我烧一壶水喝吧,我走路走渴了。他闻言急忙拿起我当初给他买的那个电热壶,开门去水房里接水。我趁这当儿,把那包鼠药打开,往他的牛奶杯子里倒了一半,用汤匙给搅了搅。然后把剩下的那半包药倒进另一只杯子,握到自己的手上。他端了水壶进来,给壶插上电。在等待水开的时候,我叹口气说:对不起,昨天没想开,做得有点过火了,不会给你造成影响吧?他似乎相信了我的道歉,开始劝解我:相信你将来会找个好丈夫的,天下比我好的男人多得是。我担心过热的水会影响药效,听他说到这儿便上前拿过半热的水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温水,他见状提醒我:水还没开。我说:我太渴了,等不及。我先喝了一口水,感觉有一点点甜,在心里叫了一句:好,造毒鼠强的人知道迷惑老鼠的味觉,这样吕一伟喝牛奶时不至于因异味而停喝。我端起水杯走到吕一伟面前,说:今天是你我分别的日子,从今往后咱俩就各过各的了,来,咱们就碰碰杯吧。他想去再找一个水杯,我不动声色地说:你就用牛奶杯吧。他拿起牛奶杯,与我碰了一下。我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然后示意他也喝光。也许是我假装的大度打动了他,他去喝牛奶前,又开口说了一句:你哪天去医院打胎时,我陪着你!就是他这句话让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怀着身孕,意识到我在杀死我自己的同时,还杀死了我的孩子。也是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的残酷:我一下子杀死了三个人!后悔之意就是在这一刹那间生出来的,我急忙抬手打掉了他手中的牛奶杯子。可在我打掉牛奶杯子之前,他已喝了一小口,我急切地对着吕一伟大叫一声:快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