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黄昏(第17/21页)

对于治疗的无效,萧伯伯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只是神情淡漠地坐在轮椅上,对一切都持无所谓的态度。

焦虑的是我。仇大犁见我焦虑得无心吃饭,劝我想开些,说:又不是我们不给他治,实在是没有治的法子呀!

我想得赶紧另找办法,而且这办法只可能在民间,因为正规的医院眼下的确没有回天之力了。我在我的微信朋友圈里发了求援信息。我的朋友圈不大,不过也有不少人表示愿意打听,可真正有价值的回音迟迟没有传来。

有一天傍晚,我心情沉重地推着萧伯伯由万寿公园回家,半路上遇到一个拄杖而行的白发老人。他看见双眼无神软塌塌地坐在轮椅上的萧伯伯,停了步问我道:他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病了?我点点头。他又问:已经完全不认识人了?我再点头。他跟着再问:想不想让他好一点呢?我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忙答:当然了,先生你有偏方?他摇摇头说:我倒没有,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有,不知你愿不愿去试试。愿意,愿意,我连声应着。那老者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看定我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女儿!我急忙答。那老者淡了声说道:你既是女儿,倒应该再做点努力!山西吕梁山深处有一座青阳峰,峰顶有一个很小的道观,道长邬眉是当年燕京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听说他有一个能治这病的法子,邯郸我的一个朋友得的也是这病,用他的法子治已使症状有很大改善!当然,他那法子对治你父亲的病有无效果,还不好说,你要愿试,就去试试,倘是没有效果,也不要埋怨我让你跑了空腿。

当然,当然。我急忙向他鞠躬致谢,并问清了去山西吕梁山那道观的走法。

当晚,我给仇大犁商量,让他请几天假在家照料萧伯伯和承才,我要出一趟门,五天后回来。他很痛快地答应:行。你尽管放心走就是。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仇大犁交代了家里的一应事务,包括萧伯伯的吃喝拉撒和承才上学放学的所有问题,然后就背了个包出发了。

在吕梁山青阳峰找到那个小道观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了。道观的确很小,只有一个五开间的三清殿,供奉着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位尊神。三清殿大门上写着一副对联:赤足踏龙蛇万法总归三尺剑,散发冲斗牛五云展出七星旗。我进殿先朝三尊神叩了头,放下了提来的几样礼物,然后朝坐在殿门一侧的一个小道士抱拳问候:仙长慈悲,可否领我去见见邬道长,我有一个重症病人想请他帮助救治。那小道士点点头说:我师父年高,且道观事多,带你去见可以,不过万勿多占其时间,请随我去后寮吧。

在殿后的一间寮房里,我见到了白发白须、面容清瘦、身体虚弱的邬道长。道长原本在灯光下翻着一本什么书,见我进来,放下书静静地看定我。我先朝他跪下,之后就急切地说了一遍来见他的原委。他听后,微声说道:道观乃道人修炼之处,并非为人治病之所,但因吾等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离境坐忘,主张身国同治、乐活长生,故对医理药法略通一些。这老年痴呆系人生一苦,谁尝谁不尝属天定之数,尝了的不必叫苦,没尝的不要高兴。念你不顾劳累大老远地由京城跑来这深山小观询问解苦之法,贫道就教你一招,且去试试。若无效果,则说明病者苦未吃尽,上天还不想放过他;若有一点疗效,则要记在三清尊神的慈悲账上。我急忙又叩头称是,之后紧张地等他开口。

他说:因道家讲究乐生,故贫道对医理也做过一点探究。以贫道看来,医学是一种必须不断发展的不完美的科学,能提供的只是一些概率,而任何一种病落到某个人身上,都有其特殊性,不能拿已有的医学结论来套,不能医书上说治不了就一定治不了。这老年痴呆,不管痴到何种程度,其脑部都没有全坏,总还有丝丝缕缕的神经是好的;其意识深处也都没有全然黑暗,总还有一点点清醒意识在。西医认为此病不可逆不可治,可贫道并不完全认同这说法。贫道这药,在于强化那些丝丝缕缕的好神经,拓展他尚有的清醒意识空间!说着,转身去打开身旁的一个柜子,我注意到那柜子里装的全是中草药,他在其中一个抽屉里摸了一阵,摸出一大包药递给我,叮嘱道:这是药粉,病人每日用两匙,早饭后和晚饭后各一匙,用温开水冲服,忌辛辣。回去后最好将药装在玻璃瓶中,以免跑味。

我接了药急忙又恳求说:北京离这儿太远,来一趟不容易,可否给我写一张药方,病人吃完这些药后,我可以在北京的中药房里再去买来。那道长摇头道:非是不愿帮忙,实在是其中的一些药你在北京的所有中药房里都买不到,而且还有些药的炮制也不是北京药房的药师所能做的。站在一旁的小道士这时插嘴说:其中的一些药是没有入药典的,是我师傅自己在这吕梁山里寻找到的,制作的方法也很复杂,你要用完了,只能再来取!我闻言急忙点头称是,就去掏钱付款。不想那道长摆手说:这药是不收钱的,它表达的是本观的一丝善念,但愿它能对你父亲的病起一点作用,不过我要说明,这药只是一味辅药,主药则是女人!

女人?我吃了一惊。

那道长继续轻声说道:要把一个男人内心里尚存的一点清醒意识唤起并使其逐渐扩张,当然需要药物调理;但最好的手段是让他接触年轻女性,异性之间爱的力量是一种最巨大最原始的力量,只有它能透过厚重的无意识之墙,渗透到那尚在的一点点清醒意识层里。你明白我的话意了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紧跟着问:让他们怎么接触?

吃奶!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以为自己听错了:吃奶?

对!他点了点头。让病人噙住年轻女性的奶头。吃奶是人出了母腹之后学会的第一个动作,在这个属于本能的动作里,饱含着人对活着和延续生命的全部向往。这个动作男人一生中重复多次,最初是在母亲那里,后来是在情人那里,对它的记忆深入每个男人的骨髓,极其深刻,唤醒对这个动作的记忆最有可能!而一旦唤醒了对这个动作的记忆,就可能使其产生连带记忆,他忆起的内容就会逐渐增多。

哦?!我看定他微闭的双目。你不能不觉得他这话讲得有点道理。

你还想问什么?若没有,天已不早,就请去山下村子里找一农家借住,本观没有多余的寮房可让你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