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6页)
这是一个很艰巨的工程,难度超过滴水岩,不仅工程复杂,施工难,而且冬天的水太冷,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也经不住三五分钟的冰水。
胡主任亲自任筑堰指挥长,再一次组成以地宝为队长的突击队。启动那天,上千人的队伍排在河坝头,红旗呼啦啦地招展,寒风也呼呼呼地吹,胡主任等公社领导站在队伍面前,面容冷峻。距河不远的地方堆了好大几堆木柴,柴堆旁放了两桶白酒,白酒边还摆了几坛咂酒,咂酒坛子用红布包住,上面写着“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豪言。胡主任扫视一周,拄着拐杖在队伍面前走了几步,便开始了他的动员演说。
“同志们,筑堰是电站的最后一块硬骨头了,是最后的一场恶战了,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以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的战天斗地精神,打好最后一仗,战胜所有困难,为毛主席交出最好的答卷。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
地动山摇,群情如潮。
然后,他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突击队的旗帜双手递给地宝,地宝接过旗后,啪地一个立正,威严地敬了一个军礼。
“请毛主席放心,请胡主任放心,突击队保证完成任务。”
胡主任上前拍拍地宝的肩,咬着牙说:“是我们桃花寨的小伙子!”地宝心里很激动,他能得到胡主任的信任,说明胡主任已开始原谅他的过去了,他必须通过自己的悔过,自己的努力使自己重新做人。
“拿酒来!”胡主任喊道。
一排土巴碗就倒满了酒,工作人员递上来,胡主任一碗碗递给突击队的小伙子们,小伙子们端着酒碗,喊道:“革命的战友们,为了早日完成毛主席交给我们的任务,干!”
大家一饮而尽。
“点火!”胡主任大吼一声。
三堆大火冲天而起,发出铮铮的噼啪之声。
工程越往后推进越艰难。水深了,急了,特别是合龙封口的时候,突击队员跳下去都感到受不了,透不过气,心里闷得慌,身体再壮的人都坚持不了三分钟。地宝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武生在现场一筹莫展,就连胡主任也不再说他当红军时过大渡河的那些事了。
连续几天的苦战毫无推进,杩槎根本落不下底就被水冲得漂浮起来,一把杩槎得十几二十几个人护着往下拽,依然落不下去,突击队员又在杩槎上增拴石块,但难以固定,过不了一阵子就全掉了。地宝看着这一切,他急,突击队的几个小伙子已经累垮了,冻坏了,躺在了床上起不来,高烧不退,胡话连篇。春海、贫下中农也都坚持不住了,可地宝不能倒,他一倒等于这响水河的杩槎也倒了。胡主任期望地盯着他,眼里有说不完的期待和信任。晚上,他和贫下中农、春海一齐到响水河边,顶着瑟瑟寒风观察水情,研究办法。春海提出多开几个口子的想法,他们都觉得办法可行,但口子开得太多又有已筑之堰被冲的危险。他们通过合计,决定在已筑的堰上开出两道口子,让水分流,减少中流的水量。然后,先合龙中流,再分合两边。
当晚,他们就去找到武生说了想法。武生拿不准,他们又一起去找胡主任,胡主任说办法是好,危险也大,但他也想不到什么比这高明的办法,就同意了。
第二天,地宝让大家拆口子时却遇到了麻烦,所有的突击队员都围在水边不动,大家不理解为啥要这样做,最后还是胡主任用打仗的退和攻的例子才说服大家。大家这才积极响应。
拆堰容易,突击队员们用绳子套在杩槎的头上,站在下游,喊起号子,人力借着水力,水力助着人力,杩槎便被拉倒了,哗啦一声,已成的半截堰就从中裂开口了,两边的口子一裂,中流的水一下小去很多,施工的难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下午,他们没有去截流,而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午。晚上,地宝又叫上春海、贫下中农到河边观测和研究。地宝说,虽然有三个口子,但中间的口子堵死以后,水分去两边以后,两边的冲刷加强了,加之是拉倒杩槎以后冲出的口子,两边的虚边是否承受得住这种力的冲击,弄不好会扩大一边的口子,最后把一边全部冲掉。贫下中农和春海都点头称是,地宝接着说:
“所以,明天我们必须分成三个战斗小组,各自负责一个口子的封堵,尽可能地同时行动,协同作战。”
地宝看着他俩,见他俩没有意见,继续分工:“我带领一个班堵中流,春海负责左岸,贫下中农负责右岸。”
春海不同意:“还是我负责中流,我俩交换一下。”
地宝坚决不让。
第二天中午,太阳很大,天很蓝,空气清新得超过响水河的水。大火烧得火光四射,对河两岸人山人海,各自都准备就绪,背石头的,抬杩槎的,下水的,装竹笼的,全部进入一级状态。突击队员们酒一喝,摔掉了身上的老棉衣和羊皮褂子,吼着号子,抬起杩槎就往豁口处冲去。
地宝跑在最前面,豪气烈烈,他首先跳下了水,其他的十几条汉子也跳下了水,用力将杩槎按稳在河底。他们喊起了冲天的号子,地宝指挥抬框的抬竹笼的各就各位,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杩槎稳稳地立在河心了,背石头的人们火速跟进,把石块填进去,河心的水一下就近乎干了。他看了贫下中农的那边,贫下中农也十分麻利地接近尾声,只有春海却还未动手,地宝慌了,吼道:“春海,你还等啥子?快上!”
春海依然不慌不忙,当他看到贫下中农已跳上杩槎来到火边跳着喝酒时,他才挥手让大家上。
这时,左岸的豁口处水流大增,强度加大,两边的虚边处听得见石块被冲走的碰撞声。立好的杩槎下面翻着水冒起沙,很明显的水力正掏空杩槎的立脚处。春海一手抱着杩槎一手扶着往水里下,他以为水不深,跳了下去,却不知经过一夜的淘洗,新开的豁口处已被掏深,春海一下踩不到底,加之跳下去时动作大,让所有的突击队员踉跄几下丢了杩槎,杩槎顺势向春海砸去,春海的头被击中,顿时倒在冰凉的河水中。
地宝只叫了一声“天啊”就跳到了河中,把春海抱上来。春海躺在火边,用还泛着酒意的目光久久地看着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地宝哥。”头就向旁一歪,闭上了眼睛。地宝把他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喊道:“春海!春海!”
所有的人都叫着春海的名字:春海呀,春海……
地宝呜咽着望着所有的突击队员说:“春海是为我死的,他让我先合龙,他让我先合龙。我昨晚说过,必须一齐合龙,必须一齐合龙呀,春海。”说后,他把春海放在地上,用棉衣为他盖好,大喊一声:“突击队的革命战友们,上啊!”带头向春海倒下的地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