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章(第4/5页)
伊力哈穆到处找穆萨,找不到,于是,他找到热依穆副队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接受杨辉的合理意见,把人马机具调到狭长地里。
就在这时候,穆萨来了(他刚从瓜地回来),他怒气冲冲地质问伊力哈穆为什么不按他的命令去做,伊力哈穆作了解释。穆萨仍然不同意,并坚持按他原来的安排干,因为再过一两天公社和大队将来检查夏收进度,那一片无芒4号的小麦近在路边,如果照样长在地里,会给领导一个进展不快的现象。再说无芒4 号麦地和已经收完的二百亩紧紧相连,如果一气收完,看起来一望无际,要壮观得多。伊力哈穆劝穆萨要从生产出发,注重实效,不要单纯做样子活。顺便,伊力哈穆还提出建议,应该立即组织车马拉运,以避免车马窝工和小麦散放在地里可能遇到的来自风、雨、鸟、兽的损失。穆萨也不同意伊力哈穆的这个意见,他的计划是全部人力先集中力量割,捆不上都没关系,更不必说拉运打场了。这样,人力集中,割倒就算胜利,他就有可能把去年眼看到手却被伊力哈穆搅掉了的全公社收割速度第一的美名夺到手。在伊力哈穆难以说服穆萨,而穆萨吆喝着大家再转移到无芒4号麦地里去的时候,杨辉来了,矮个子杨辉仰着头看着穆萨和善而又泼辣地说:
“喂,队长!您没有看到陕西134脱落的麦粒吗?怎么能不心疼呢!难道我们收割真的是理发维吾尔人常以收割比喻理发取笑。吗?只是为了整容给人家看?早熟易落的要早收,这不仅是技术要求,也是政治要求,三年自然灾害还没有使我们记住——浪费粮食就是犯罪吗?”
穆萨没有说什么,走了,他不愿意和杨辉争执,而且社员显然是站在伊力哈穆与杨辉一边。
伊力哈穆本来认为这个具体问题已经解决了,没有想到穆萨却耿耿于怀,又提了出来。
伊力哈穆静静地观察着这三个人:羞辱的乌尔汗、气势汹汹而又得意洋洋的穆萨、恶毒的库图库扎尔。他稍稍冷静了些,决定先回答穆萨。他叫了一声“穆萨哥”,微微一笑:“您真的以为靠舌头能够攻下城堡吗?请不要陶醉在您自己的花言巧语里!”
穆萨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伊力哈穆继续说:
“您以为说一声‘记在我的账上’能证明您的行动是合法的?乌尔汗姐,是不是任何一个社员都可以凭同样的许诺从厨房拿走肉呢?而且,穆萨哥,您的账是什么样子,群众心里都有数。从您担任队长以来,仅仅登记在账面上的、您借支的现金已经有多少了?您还说到队上的工作和生产,我们当然支持您领着大家搞社会主义,如果您搞资本主义,如果您弄虚作假搞邪门歪道,我们就有义务帮助您纠正。这就是我对您的最大支持。真奇怪,您过去是雇农,您聪明,有魄力也有一定的经验,您明明可以做一些于人民有益的事情,受到群众的拥护和尊敬,您为什么不走正道呢?您责备我不讲情面,可是您考虑过社员群众的感受吗?就在几个小时前,公社的赵书记来了,他通知说,接到气象预报,今夜可能有暴风雨。可我们的地里,按您的全力割倒的指示,还有一百多亩地的割倒了的麦子没有捆上,风雨一来,会是什么后果……”
“什么?今天夜里有暴风雨?”穆萨紧张起来,他坐不住了。
“别怕!赵书记领着我们夜战,已经捆好了麦子,一部分运到了场上,一部分也已经集中起来堆成了个。可您呢?身为队长,在这个最紧张的时刻,您躲在这里喝啤酒、吃烤肉,肉还是拿的食堂的。请问,您的所作所为是人民群众的感情能够通得过的吗?”
伊力哈穆看了乌尔汗一眼,决定把话挑开:
“穆萨哥,您这样下去,会走到哪里去呢?您就不想想这间房子的主人——伊萨木冬的下场吗?”
听到长久以来从人们的口上已经消失了的伊萨木冬的名字,乌尔汗颓然坐到了地上,她捂住脸抽泣起来。
“乌尔汗姐!原谅我冒失地夜间来到您的家,原谅我提到了波拉提江的爸爸!我不明白,您在做什么。是您在请客吃饭?是您在侍候贵人?真让人不懂。想一想去年您回来以后,大家是怎样对待您的,领导是怎样对待您的。因为,您是贫农的女儿,您是人民公社的社员。贫农应该有贫农的骨气,社员应该有社员的尊严。可您……”
库图库扎尔听着伊力哈穆的话,思考着对策。伊力哈穆的话里有一句真的打动了他:就是说到晚饭后赵书记来了,并且领着大家捆麦运麦的一段,使库图库扎尔深感遗憾,他今天到七队的庄子来,本来就是为给领导看的呀!此外的话,越听,越觉得受威胁。如果在穆萨讲了那一套以后,伊力哈穆指着鼻子把穆萨——最好再加上乌尔汗——大骂一通,库图库扎尔倒会觉得轻松和有趣的。但是,狡猾的伊力哈穆偏偏用好言好语来规劝他们——真可怕!看来,既不可能把伊力哈穆顶走,又不可能把伊力哈穆逗个暴跳如雷,更不可能使他软化;那么,剩下的唯一明智的办法就是脱身——走掉了。虽然,他明知道,还有两瓶子啤渥浸泡在冷水桶里没有拔出橡胶塞子呢。
“算了算了,”他和解地挥一挥手,笨重地准备站起来,“我们三个毕竟都是客人,”他指一指穆萨、伊力哈穆和自己,“伊力哈穆提的意见也很好嘛,值得穆萨注意哩!但是提意见的事,还是放到明天白天,到办公室里进行吧。谢谢乌尔汗的款待,您招待得很好!我们坐得很满意,很快乐,再见,我走了……”
“等一等!”伊力哈穆被库图库扎尔的无耻和狡诈大大地激怒了,“我还有话要对您说,我来找的正是您!我们两个人是共产党员,我们起码应该做一个老实人,正派人。您对库尔班做了些什么,您比我更清楚!不要以为没有第三者可以证明吧!俗话说,墙壁也长着眼睛!党,注视着我们!人民,也注视着我们!总有一天,对我们的一言一行,需要作出负责的解答!”
伊力哈穆重重地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回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库图库扎尔呆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红了,他气急败坏地走出房子,走到院门口,用一种使穆萨听了都倒抽一口冷气的声调喝道:
“库尔班!库尔班!过来!”
库尔班没有回答。
离开乌尔汗家以后,伊力哈穆也到处找库尔班,没有找着。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他没有见到库尔班。上工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找到库尔班。这使伊力哈穆警觉起来。中午下工以后,他顾不上吃饭,借了狄丽娜尔的自行车,骑车来到大队部对面库图库扎尔的家里。帕夏汗冷冷地接待了他——在这之前,丈夫已经回来过了。帕夏汗说:“您怎么到我这儿找库尔班来了。听说您这几天天天和他在一起哩!我正要找您要人呢,您把库尔班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您把他引导到哪里去了?”伊力哈穆顾不上驳斥帕夏汗的挑衅和诬赖,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他去到公社,公社干部全部下到各队夏收,只剩下一个秘书统计数字和出版油印小报。秘书上午接待了帕夏汗的来访,帕夏汗控告伊力哈穆挑拨他们的家庭关系,离间他们的父(母)子感情。提到库尔班“这个可怜的傻孩子”的时候,帕夏汗用她的肥胖如球的小手揩了揩眼睛。她用一种慢性病人的呻吟腔调讲话,使秘书竖起耳朵还听不清楚。但最后,帕夏汗又换了一种叙述什么秘密时的表情强烈而声音低微的方式,她透露说,库尔班的亲生父亲是一个二流子,曾向他们敲诈银钱。库尔班手脚不干净,自从库尔班来到他们家,吃剩下的水煎包会自行失踪而放在条案上的零钱也会不翼而飞。伊力哈穆来后也把有关情况汇报了。因为此事牵扯到大队领导干部,公社秘书觉得棘手,他能够做的只是:一是通知各大队协助寻人。二是将把此事汇报给赵志恒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