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0页)

殷玲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与小雨产生共鸣,小雨惴惴地问。你国内的丈夫呢,他在什么位置?

丈夫,他只是桌上的一张照片,只是心头一片神圣的净上,在回国之前我不存在着丈夫,但是我不能失去丈夫,你想想,要是出@出得连家都没了,还有什么活头,不如自杀。

殷玲的意志比小雨脆弱多了,小雨安慰了她许多话,天快黑时才离去。在以后的几天里小雨每天给殷玲送饭,跟她说些咬牙啊、坚持啊之类的话语。小雨知道,这些安慰是苍白允力的说了等于没说。殷玲不露声色,静静地听着,看着她拥着棉被缩在墙角的憔悴模样,小雨甚至希望耐克能破而人,将她取而代之。

在研究室里与邱大伟相遇,两人几乎是陌路人一般,话也不说,倒显得比以前更生分。这使久野十分不解,他不明白研究室的两名中国研究员关系何以僵化到这种程度。他认为,手下这两名中国人与他当年在中国当太君时候见到的中国人相比,有了太大变化,有了太大差距。

然而在宿舍里,只有大伟和小雨单独在一起时,两人才显露出亲昵与关切,这种强烈的人格分裂,大约也只有中国人才做得出来。

这天却是例外。

小雨在资料室里查询残留孤儿的资料,看时间宽裕,在计算机上顺手把玻利维亚的资料调出来。绿色的字迹一行行在计算机窗口移动,耐克的袓国在小雨眼前闪烁。

玻利维亚位于南美中西部,面积一百零九万平方公里,人口六石七十三万,首都拉马斯,海拔三千七百米。境内有海技六千米以上的安地斯山,地震頻繁,居民多居砖石垒就矮屋9百分之五十五居民为印地安族,百分之三十为西班牙的混血儿,西班牙语为公用语,但只限于首都,首都以外使用印第安语。

医疗设施限于都市,文盲年为百分之六十。目前政府企困作普及教育的努力,公布了初等义务教育制度,入学率仍不足百分之五十。

小雨将正在另一端复印文件的邱大伟叫过来,让他看计算机介绍的情况,邱大伟见了说。怎么会是这种样子?你还要当财政部长么?

小雨笑了笑。

关了机,小雨在那里发了好一阵呆,海拔三千七百米,百分之五十五印地安人,百分之六十文盲,入学率不足百分之五十,几个数字都不容人乐观,她不知被夹在几个数字中的耐克活得是否快活,更不知印地安人和汉人相比,哪个更合他的胃口。小雨记得在国内曾看过一本杂志,上面有篇挺有意思的文章,说印地安人原本就是中国人,印地安即殷地安是也,三千多年前武王伐纣,占领朝歌,纣王自焚,以当时的观点,国君死,国都丢,国家便宣告了灭亡。面事实上殷商的有生力量却并未被消灭,十万大军集结在中国东北部地区。周朝建立,殷军的思想大约与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的伯夷、叔齐相似,于是进行悲壮的、漫长的集体大迁徙,过白令海峡进入美洲,在那里繁衍生息,直至如今。据说,印地安人的帐蓬式样与中国古代的营帐十分相似,印地安人的语言结构也与古汉语相差不远,从人种学考察,印地安则与中国、蒙古属同一系列……人们说,印第安人天生僵固,至今仍排斥现代化的西洋文明,生活在一个与世界相隔离的独特环境中。这个民族今日使用的箩筐与六百年前的物件相比,色彩图案竟没有一点改进和变化。柏杨先生曾感叹过这个民族,说它是个可哀的红脸民族,跟西藏的牦牛群一样,低着头,朦胧着眼,蹒蹒跚跚,有意无意,身小自主地,一步一步,走向绝种的死亡之谷9听到他们蹒跚的脚步声和世代辛劳的喘气,心都裂成碎片。而酎克就是到这些入中间去了,小雨想印地安人夫必不脏,未必没有窝里斗,未必不由着性儿地养孩子,未必不随地吐痰和到处大小便。若真为殷人之后,他也算不得创业先驱,不过是让时光倒转,从九十年代退回到三千年以前,跟自己的老祖宗们一块儿过日子去广,终究没逃出中国人圈子。尽管如此,也挺有意思。

就在小雨力图闹清玻利维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日本上电视台放映了一部介绍该国情况的专题片,看着屏幕上的牛啊、羊啊、高山啊、蓝天啊,小雨仿佛来到了中国的西藏。不错,从海拔高度到地理环境,两个地方都出奇地相似,让西藏的牦牛和安地斯山的牦牛交换一下位置,它们连眼睛也不会眨一眨,而继续低头吃草。玻利维亚人的长相也与西藏人相像,黑红脸膛,小眼睛,窄额头,蹬靴子,着长袍,一臂在袖内,一臂在袖外。首都拉马斯是山城,街上有不少石垒小屋,刷着白灰,狗在路中间一颠一颠地跑。忽听咣咣一阵响,街东蹦过来一队人,光着脊梁,脑袋上插着鸡毛,一张脸抹得五麻六道,掂着枪棍,敲着鼓,朝前走,街西边也过来一队,也插着鸡毛,也嗷嗷叫着,蹦着。两队在中心地段相遇,各自拉开阵势,自有人将出来比划,双方呐喊助威,如在中国戏台上打仗一般。大将交锋,不分胜负,而后双方进入群体混战阶段,一霎时,蓝天之下朔风扬尘,热闹非凡,围观者亦激昂难耐,由呐喊变为参与,大家并不真打,只是切磋技艺,点到为止……电视介绍说,这是玻利维亚人的民族节日,这里的人推崇武力,崇尚打斗。

小雨顾不得再往下看,跑出去推开邱大伟的房门,邱大伟原来也正看玻利维亚呢,电视里,那帮入已经斗完,又是狗在街上跑的镜头。小雨说。我有点为酎克担心。

邱大伟也说事情好像不大妙。关于耐克能否当上大总统的话,彼此都没有提及,想必谁也不指望去当什么维亚的部长了。

看过电视不久,有一天殷玲与耐克竟双双出现在小雨房间里。小雨望着耐克那张满是灼伤的脸,半响说不出话来。

我成了《夜半歌声》里的宋丹平了。耐克自嘲地说罢放开喉咙唱道。

空庭飞着流螢,高台走着徨声。

人儿伴着孤灯,梆儿敲着三更。

巩凄凄,雨淋淋,花釓落,叶馭零。

在这漫漫的深夜里,谁同我等待着天明……

不能说耐克不是个称职的歌手,他的歌极富感染力,如果在国内努把力,不是没有希望唱红的。

听了耐克的《夜半歌声》谁也没有说话,邱大伟也被歌声引来,静静地靠着门站着。

小雨问。你的脸是不是被维亚的太阳灼伤了,高原紫外线强烈得很,去过西藏的人也常有这种情况。

耐克说。哪里是太阳,是日本的沥青,我在茨城海边铺路,让沥青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