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0/11页)

等着吧,南星说,淑娟有好日子过呢,我们的服装赚了,那就不是两千块的事了,林叔,您爱熊,我也爱熊,我妈妈也爱熊,是淑娟治好厂她的病。您知道吗,我们队下一步创作的歌曲是《淑娟,我跟你一起走》肯定能唱红。南星说着哼唱起来,旋律果然很有煸动性。

好……好,应该为淑娟,为熊们写一首很好听的歌。林尧赞同着,他忽然觉得这群红绿头发、脑后扎着马尾巴的青年人并不像他以往想的那样坏,甚至补不补英语都是很次要的了。可惜我没这犬才,要不我也要加入你们的乐队了。

您还是唱您的《贵妃醉酒》吧,那个更适合您我怎么谢谢你们呢?林尧不安地说。

谢什么呀,我们未经淑娟本人同意便盗用了它的形象,用了它的名字,这是侵权行为,淑娟要是人的话,到法院一告一个准。说着南星扑哧一笑说。林叔您先别忙着乐,我把您的被子垫稳了,下头还有更大的事呢,您靠好了,千万别翻下来。

林尧问。好事坏事?

南星说。您猜。

林尧说。要是好半你就说,要是坏事你就扔到街上去,我要保持今天的好心情。

南星坐在林尧的床上说。好事,人好丰呢!说着又摸出一张存折来,在林尧眼前一晃,存折上淑娟,四万元的黑字一下映入林尧眼中。

天哪广林尧把存折拿在于里,确认了上面的宇迹和印章之后,靠在被子上闭上广眼睛。

醒醒,醒醒咳,又昏过去啦广南星戏壚地拍着林尧的脸颊说。这是二爷捐给淑娟的,说是领养也行。

一爷!林尧腾地直起身,瞪着大眼睛问。我岳父哪儿来的钱?

二爷爷把他存的阃全卖了让我给卖的,南星掰着手指头数,有《梅花春山》、《低昂枝上》、《岁寒侣》、《踏雪寻梅》,大概十七八幅画,十七八幅卖了四万块?少了。

二爷爷说了,不用问价,卖出去就得,特意嘱咐我用淑娟的名字存入银行了

二大大知道么?她可是懂画的行家。

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她,那老太太太精。她一插手,淑娟一分也落不着,二爷爷的意思也是不想让她知道。二爷爷说,陆家菜每天儿千几千地赚,怎的就不知道拿出几个来帮帮林尧和他的熊呢,有钱的得想着没钱的,活得好的得想着活不下去的。我觉着二爷爷他说得对。

林尧看着手中的存祈说。南星,你上了画商的大当,那儿幅両,画的都是梅花,是。爷画中的精品,有的收藏广儿年了,一幅画就价值上万哪。

南星说。可二爷爷说卖得值……

林尧可以下床走动了,他扶着墙走出房门。这是一个春光晴丽的上午,院中的一大株玉兰树花开得正盛,一只娇弱的白蝶似乎感到出来得早了,羞怯怯地落在尚未张开的海棠的花骨朵儿上。阳光照在林尧惨白的脸上,那一双耳朵,薄得几爭透亮了。他揺晃着身子,一手扶住门框,一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愣愣地望了半天院子。院内新植了草皮,青砖的甫路扫得一尘不染,各类花儿竞相开放,正屋及东西厢房已油漆一新,连廊柱上的木头楹联也重新描了金,只大半月未见,一切竟有这大变化,陆家大宅变得王府般的阔绰了。

林尧扶着墙,缓缓地向二爷住的跨院走去,虚弱的身体使他走几步便已大汗淋漓,他不得不闭住眼,停住脚步,轻轻地喘息着,耳畔是一片蜜蜂的嗡嗡声。

林尧走进岳父房间的时候,岳母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用手绢抹眼泪,书案旁边的画桶已空空如也,不见一幅画了。二爷闭着眼睛,坐在逍遥椅上,摇啊摇的,录音机里正播放着谭富英演唱的京剧《空城计》。……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二大大说。这半年我也是忙,一下没看住,这些画就这么让你倒腾没了,钱也没见一个,你到底拿它们干嘛去了?二爷摇头晃脑地随着录音机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二大大说。这个家总有我的一半。

二爷回敬―句。话是这么说,但画都是我画的。二大大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说。这个老东西,老而不死是为贼,我正是走的此道。淮南子又云,人老成精,我现今正当成精作怪之时,量你也怎样不了我。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疯了么?

一句话,活到头了!

活到头也不能这么做!二大大见林尧进来,红着眼圈对林尧说。你来得正好,劝劝你爸,问问他那些画都折腾到哪儿去了?

这时李厨在外面喊二大大,说有人来订席面,二大大忙不迭地出去了。

林尧对岳父说。爸,南星把画钱给我了,这钱我不能要。说着把存折掏出来,搁在桌上。

二爷说。陆家现在不是前几年了,不缺钱花了。我把画能变几个钱是几个钱儿,钱不在多少,要用得是地方。救人于危难之中,花多少也是值得,况且我救的不是你,是你那头熊。其实人畜是一理,它也是条鲜活的生命。

林尧说。南星不懂画,把这批精品糟踏了。

爷笑笑说。艺术作品的价值本身就没有尺度,何谓高,何谓低,四万块钱,对一只熊来说隔三差五打打牙祭,总不至亍闹个营养良,总不至于比你叫花子似的提着破口袋进星星厂扫下脚料……二爷说着竟有些动情。我也是有今儿没明儿的人了,晚上脱了鞋不知明天还能不能穿上,不将这些画提早处理掉,留着也是祸害,谁知道将来会引出什么麻烦来。

爸,这些画都是梅花,是您心爱的。

二爷挥挥手说。事到如今,思也悠悠,恨也悠悠,春来春去,白了人头,走到尽头,闹了个他生未卜此生休……将人生看破,几幅画便也意思不大了。

林尧说。这事您还是跟妈商董商量好,您一个人都给了淑注意熊山没娟,我怕将来别人会说三道四。

二爷说。还是那句话一陆家在吃上发了财,实是让人始料不及的,天生六气,降生五味,偏偏让金、陆二家拾得,弄出什么官府菜来,招得一帮吃客,龙肝凤髓,穷极海陆地吃,日食近万钱,犹曰无下箸之处,此辈之人有利交而无逆合,丁一即是如此。穷当益坚,为富当仁,世人不是谁都能做到这点的……说到此,二爷的脸急剧地抽搐变形,身体不自觉地弯下去,额上刹时冒出头冷汗。

林尧赶紧扶着爷向床边走,然二爷已不能够,顺势蹲下,七十老翁,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胃部,咝咝吸冷气,情景十分可怜。

我去叫人!林尧吓坏了。

回来……二爷叫他。

林尧赶忙折回来,二爷将存折塞在林尧手里,紧紧搛住林尧的手说。画钱千万不能交出去!你明白?他们谁也不缺钱,缺钱的只有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