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11页)

林尧抱紧了金静,嗅着她头发里飘散出的八宝鸭子味儿,不知说什么才好。才短短的几个月,怀中的女人便有了这么大变化,那个俊美雅晌的杨贵妃身卜竟泛出了鸭子味儿。

清晨,林尧推开金静压在自己胸膛上的胳膊,悄悄走下床来,没有刷牙洗脸,推起车径直往大门门走去。

林尧二大大在账房门口叫下他。

妈。林尧站佧脚,不敢正视面孔严肃的二人人,心有些虚。

这是咋天晚上星星厂派人送来的,。大大指着账房桌上四五个林尧熟悉的铁盒子说。我昨天晚上给你送过去时,你睡了。

妈,您吃吧,我那儿有没别的事吧?林尧推看车继续往外走。

林尧,二大大声调高也不低,不急也不缓,小雨是我的闺女……

二大大下面再没话,但林尧感觉到广话中的威棱与寒冷,话到嘴边留二分,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知道。

知道就好。

林尧推着车走出陆家大门,二大人含而不露的话语使得他原本烦躁的心情越发纷乱,推着车走了很长一段路。毕竟到了早春时候,路边柳枝的枝条虽没有嫩芽出现,但已明显变软,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着。太阳躲在云里,正如金静昨天晚上说的,降温了,天阴暗得像蒙了一层扯得平平的灰布,看不见云朵,只是一片死灰,把了春的下午弄得黯淡无光包括人们的心情。街沿堆着肮脏的木久筷子,剩饭堵在本应是淌雨水的下水道口,这是咋晚夜里留下的痕迹。风夹裹着沙尘在筷子和剩饭上卷过,带着今人不愉快的味道进入人们的眼耳鼻舌,以致每逢有风远远地滚来,林尧就很自觉地闭上眼,背过身去,任着沙尘刷刷地吹打着脊背。对此,没人抱怨,也没人不满,因为这座北方的城布年年如此沿袭了千百年,谁都知道,风沙是这里春天大持色无可更改的特色,小孩子们都会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漫天飞舞的黄沙里。林尧顶着风沙,在早点摊点买了个煎饼,边走边啃,嘴里沙沙拉拉的,不知道究竟是天卜《的沙了还是煎饼糊糊里的沙子。走了几步,他看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走过去投进几校硬币,拨动了自家号码。

喂。是金静睡意朦胧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起来?林尧有些恼了,待会儿你怎么从我崖里走出去?

谁会知道。金静满不在乎的声音,反正我害怕。不是怕不怕的事,你得顾及到我在陆家的身份,今天早晨一人人一副明察秋毫的神情……

我不怕她,她要敢章这件事为难你,我就跟她掰,她的陆家菜马上就会散摊子。想挣钱也没咒念了。

离了陆家大庭院,你的陆家菜也没了用武之地,你想挣钱也没咒念。

现在你和陆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听我的话,赶快穿上衣裳,回到你自己的房间。

我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对方犹犹豫豫地说。

你别胡思乱想林尧挂广电话。

林尧顶风艰难地骑着车,至于金静如何火他的房间脱身,他连想也不愿想。进熊舍,兰玉生竟然到得比他还早,她正站在铁栏前跟熊聊天,房间里里外外已打扫得干于净净,因为变天,她将熄了几天的炉子又燃着广蓝色的火苗舔着铁桶的桶底,那足她为淑娟备的饮水。屋内温暧的气氛与外面灰朵朵的寒冷成]鲜明对比,这使林尧暂时忘了早晨的不愉快。

林尧打开铁栏的大锁,进入到笼舍内,又把门关了,用铁刷为淑娟刷理皮毛。淑娟舒服地哼哼着,大脑袋高兴地来回摆动,有时候直立起身体,巧妙可笑地与林尧周旋着。那情景,整个儿如一只驯服温顺的小狗,顽皮地与人嬉闹玩耍,令人又回忆起那只在山野间随着人奔跑,在勘探趴帐篷钻出钻进的小熊。人与熊在栏内和谐欢快的场面,吸引了栏外的兰玉生,她用手抓着铁栏,探着头笑嘻嘻地向里望,就像是淑娟往日从栏内向栏外张望一祥,连那动作、表情都十分的相似。

也让我来刷刷它。兰玉生急乎乎地要往栏内钻,被正进房门的李玉拦腰抱住。

李玉说。你不能进去。

可他在里面。兰五生不解地说。

林尧停止了梳理,对兰玉生说。我可以,你不可以我是从这么点儿把它喂大的,它跟我熟了广说着他掰开淑娟的嘴,把手放进去,淑娟果然把林尧的手噙着,并不使劲往下咬。

兰玉生羡慕地看着林尧。

二爷最近几天,每天都是早早地躺下睡了,说是胃不舒服。

二大大认为是吃得过干精细油腻,以药铺账房女儿的经验为二爷买来焦三仙、山楂丸之类,吃过并不见效。上午,二爷顶着漫天风沙,自己到医院去看了—回民生,回来早早就躺下了。

虽说检查结果要到下周才能出来,怛大夫的紧张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大夫问二爷。为什么没人陪着来?二爷说。别人都在忙,我想不是什么大病。

大夫说。大病不大病也是这把年纪了。

医生没有开药,说下周来时最好找个人陪着。

最好找个人陪着。二爷反复思量着大夫的话,猜测着他的意思。腹内隐隐的阵疼,使他有种明显的直感。这不会是一般的消化不良。

听着后院传来的阵阵请唱,前妻梅荭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尤其是《牡丹亭》的良辰美景奈何天,那是梅荭唱得最章手的,对于梅荭的思念竟随着这悠悠的箫管愈发地强烈起来。舂寒之夜,梅荭若在,她会坐在红红的火炉边,编织着毛衣,静静地陪伴着他,她是那种可人心意的女人。但这个女人现在却在陪伴着老大,在异国他乡,在小雨待的地方,守护着另一个风烛残年的男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欲知我后思君处,正是君家忆我时。夫妻神交,两情如一,想必梅荭也苦苦地思恋着他,毕竟是老了,又有一个儿子维系,哪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傍黑时候,二大大让小丫头用托盘送来一碗白米粥,一碟六必居的酱乳瓜,带话说广今天晚上有两桌重要人物定的席面,让二爷无论如何出去支应一下。

二爷苦笑着咧了咧嘴,他踱到穿衣镜前,望着镜中已消瘦得祧不起衣服的自己,对小丫头,又像是对自己说。这与旧社会吃花酒叫局有多大差异,我陆浚青竟活到了这一步,成了随叫随到的陪局妓女……

小丫头说。要不我跟二大大说,您不去陪了。

二爷说。你告诉她,让她饶了我吧。

小丫头走后,二爷喝了两口粥,都吐了。

二爷歪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着后院的乐声,听着前院劈啪的算盘声,隐隐约约感到梅荭轻手轻脚进来,坐在他的床头,一直陪他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