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感觉(第6/7页)

镇长听卜侃夫人这么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卜侃没再说什么,镇长听见他的脚步声朝后院走去。不一会儿,他就听见卜校长在后院唱起了那首冼星海的《二月里来》……

“今天有人来过吗?”卜侃回到屋里,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差一点忘了,今天早上倒是有人来过,不过,他不是来找你的。”

“这么说,他是从后院进来的啰?”卜侃酸溜溜地说。

“你的鼻子比狗还灵!”卜夫人说,“今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听见有人在敲后院的木栅栏门……”

镇长竖起了耳朵,他听见卜夫人用那种懒洋洋的语调继续说道:“……我打开门,看见一个穿西装的陌生人站在门外。他没有打伞,浑身叫雨水淋了个透湿。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是城里一个私人侦探所的探员,来莘庄找褚少良……”

“探员?”卜侃自语了一声,“他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卜夫人打了一个饱嗝,“他在屋里避了一会儿雨就走了。”

这个侦探去找褚少良做什么?镇长蜷缩在衣橱里感到有些茫然不解。不过,他没有在这件事上再细想下去,仍然在抱怨今天看来已经流产的艳遇。狗日的卜侃,你要是晚回来一步,老子就抄了你的后路了……

“我的衣服也叫雨水给淋湿了,”卜侃说,“你去衣橱里找件衣服来给我换上。”

卜夫人仿佛愣了一下,随后她用一种戏谑般的语气对卜侃说:“我该去厨房做晚饭了,你自己去找吧。”

镇长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样的话。这场暮春的绵绵阴雨仿佛使镇上的每个人的行为都出现了反常。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好如何应付眼下即将出现的荒唐局面,卜校长已经迅速地走进卧房,打开了橱门。

镇长笑嘻嘻地从橱里走了出来,冲着惊骇万状的卜侃说了一句:“你好,卜校长……”

5

到了上灯时分,白居寺的住持辨机和尚没有像往常那样去佛堂给新来的僧人讲述佛经,他提着一盏灯笼,独自一人出了寺院的大门,朝镇上的私人诊所走去。

腹中一阵奇异的疼痛使他想起自己的痢疾已经持续三天了。他怀疑自己的肠子在雨天里早已长满了绿毛。灯笼的暗红色光影照亮了脚下淙淙跳跃的水流,远处的房舍和树木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当天空偶尔划过一道道闪电的时候,他才能看见镇外的那带灰蒙蒙的湖泊、高高吊起的渔网以及湖面上停泊的一艘艘舢板。

雨已经明显地小了下来。街巷里空空荡荡,阒寂无人。他平常所熟悉的街道到了细雨迷蒙的晚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两侧歪歪斜斜的槅栅和店铺在他眼前变得陌生而遥远。一股阴森森的冷风迎面吹来,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似乎感觉到有一桩奇异的事正在镇上的某一个街角悄悄地发生。

在一年四季之中,唯有春天会带给人云飞雾绕的幻觉。对于每一个潜心修行的出家人来说,春天的夜晚总是在日复一日地酝酿邪念的欲望,使经年的苦苦修行为之毁于一旦。春天的气候变幻无常,一会儿阳光明媚,一会儿雨水涟涟,它使树木变得神秘,使人感觉的触须变得像蚕丝一样纤弱……

辨机和尚来到镇公所旁的一条长满了芦苇的池塘边上,他看见不远处的那幢祠堂里亮着灯光。祠堂的大门敞开着,门前的一对石狮浸在雨水中,一簇石榴树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卜侃校长也许又在和褚怀仁的大公子下棋了。辨机和尚近来听说,卜校长被他老婆闹出的艳事弄得声名狼藉,他时常晚上不回家睡觉,在这幢凋敝的祠堂通宵读书,有时他也会找人去下盘棋,借此打发无聊的光阴。辨机和尚曾经打趣地对卜校长说,人世的苦难浩若尘沙,不如跳出红尘,遁入空门……

辨机和尚在经过祠堂门口的时候,一阵女人的哭喊声穿过稠密的树林,在岑寂的夜空下隐隐传来。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侧耳谛听,随之而来的是雨打树叶的淅沥声和呜呜的风鸣。刚才那阵哭叫声听上去是那么熟悉,辨机和尚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张面容姣好的女人的脸来,这些女人的身影在眼下枯寂的雨季,常常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睡眠。

辨机和尚悄悄地吹灭了灯笼。尽管他不能肯定那个女人的哭声是从祠堂里传出来的,他还是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祠堂。天井里的一株石楠散放着馥郁的香气,树旁是几张朽坏的木桌,上面落满了米黄色的花瓣。辨机和尚终于看清,那缕灯光是从卜侃校长的办公室里透出来的,它照亮了门外的那条空寂的长廊和屋檐上吊着的一个铃铛。

辨机悄悄地来到窗下。由于雨水的侵蚀,薄薄的窗纸有几处已经渍破,他只要稍稍踮起脚尖,便能看到房中的一切。

莘庄米行麦老板的女儿麦泓,此刻正被反剪着双手绑在屋里的一根木柱上,她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块抹布。今天早上才来到镇上的那名探员在一旁抱臂而立,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麦泓徒劳无益的挣扎。

一阵难以遏止的激动使辨机和尚差一点叫出声来。他看见莘庄小学的校长兼国文教员卜侃手里拿着一把咔嚓作响的剪刀走到麦泓的跟前,同时对侦探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你别看她现在桀骜不驯,待一会儿我就会让她筋酥骨软。”

卜侃首先剪开的是麦泓胸前的对襟,一对肥硕的乳房滚落出来,卜侃用手托起其中的一只掂了掂分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它像木瓜一样沉甸甸的。”卜侃对侦探说。

接着,卜侃依次剪开了她的两只裤管。辨机和尚看见麦泓的左腿上有一处芝麻大的小红点,它好像是水虫或者蚂蟥叮咬后留下的痕迹。顺着那处红点往上,辨机终于看见了那簇供人取乐的灰黄毛丛。不一会儿,除了手臂和两腋之外,麦泓身体的所有部位都暴露无遗了。

“我们的计划看来天衣无缝,”侦探得意地观察着眼前这具丰硕的少女躯体,“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在盼望着今天了。”

麦泓依然在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墙上的石灰扑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卜侃仍在小心翼翼地剪去残剩的衣服碎片。

“我们的计划得以成功,看来还要归功于江南一带的梅雨,”卜侃说,“雨季里连蚂蚁都在打瞌睡。”

卜侃很快就完成了卸去衣饰的任务,他看上去有些气喘。侦探从屏风旁的木桌上拿起一把剃刀,朝麦泓走了过去。

也许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将这件事报告给镇长,辨机和尚心里想。如果日后镇长一旦获悉他知情不报,他的惩罚将会是十分严厉的。镇长是辨机和尚看着长大的,他之所以从一个捡破烂的小流氓一步步爬上镇长的高位,并统治莘庄达十余年之久,完全是依赖他的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他当上镇长之后,在镇子里收买了至少一百名密探。辨机和尚是因为一册证明自己住持身份的度牒而沦为告密者的。在太平无事的年月,镇长照常发给饷银,可一有风吹草动,镇子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在顷刻之间供列于他的案前。有一次,镇长对一名来莘庄视察的县督吹嘘说,在莘庄,所有的房子都是透明的,别说是共党,镇子上就是多了一根针也别想逃过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