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感觉(第7/7页)
就在辨机和尚考虑要不要离开祠堂将正在发生的这件事报告镇长的时候,接下来出现的一幕使他觉得此举已毫无必要了,因为他看见镇长本人托着一只茶杯,嘴里叼着烟斗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啦?”镇长笑容可掬地走到麦泓的跟前,顺手在她的臀部拍了一下。
“一切顺利。”卜侃谦恭而诡秘地笑了一下。镇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将手里的茶杯递给卜侃,随后卷了卷宽大的衣袖。辨机和尚吃惊地发现,镇长脸上的笑容突然隐没了,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他转过身朝着卜侃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侦探见状吓得连着倒退了几步,怔怔地看着他。
“你们这帮废物!”镇长冷笑了一下,“门外躲着一个和尚你们居然没有发现?!”
辨机和尚从阴暗的佛堂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觉得自己的裤子里黏糊糊的,嘴里流出的涎水弄湿了胸前的法袍。辨机和尚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今天下午他从镇公所回来后,就来到静修堂念经,窗外的雨声很快使他昏然入睡,不一会儿,他就将脑袋靠在香案上沉沉睡去。
新近入寺的几个和尚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辨机住持:“师傅,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失败了。”辨机和尚感叹道。
和尚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辨机和尚沮丧地补充说:“我在白居寺修行了三十多年,可刚才的梦境里还充满了如此卑俗的俗念,我一生的努力都白费了。”
6
五月四日的傍晚,小学校长卜侃在散课之后回到了办公室。音乐教师段小佛依旧站在窗口摆弄那只竹箫。悠扬的箫声使屋外飒飒作响的一阵急雨变得十分遥远。
卜侃发现木窗的窗纸已被雨水蚀破,南风夹带着雨丝和酸梅的气息飘进屋来,打湿了桌上的一堆讲义。卜侃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旧报纸来,准备将窗户重新糊上。
卜侃似乎隐约记得,这张报纸是一个沦陷区的难友从东北带来的。报纸上登载着临汾被日本人攻陷的大幅新闻。在报纸的第四版上,有一则不到二千字的报道吸引了卜侃的视线。
根据一个未署名的记者的分析,日本人之所以在一夜之间攻下了临汾,是由于日本空军在早些时候对隐藏在临汾山区的二十九集团军进行了一次“灾难性的轰炸”。这次突袭事件的发生并非由于通常所谓的中国驻军的情报外漏所致,而完全是源于一个料想不到的意外:日本人的侦察机发现原先一直栖息在山区的一群白鹤突然不见了踪影,作战科进而怀疑,鸟类的大规模迁徙可能与中国军队正向那一带集结有关。日本人的轰炸显然是试探性的,但是却给中国守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不可思议……”卜侃自语道,“一群候鸟居然改变了战事的进程。”
“什么不可思议?”段小佛的箫声戛然而止。他朝校长走了过来,从他手里拿过报纸,贪婪地看了起来。
“难以想象。”段小佛的脸上逐渐呈现出兴奋的光泽,“这年头可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不过,”卜校长说,“在春秋两季,鸟类的大规模迁徙纯属自然现象。它们的羽毛一旦觉察到空气的热度出现变化,也有可能改变栖息点……”
“人也一样。”段小佛附和道,“人要是遇上梅雨或者满月的夜晚,照样会想入非非……”
他们正聊着,褚少良推门走了进来。他是来找卜侃下棋的。段小佛赶紧将手里的报纸递给褚少良:“褚少爷,你看看这张报纸……”褚少良此刻正好像被一件麻烦事折磨着,他没有理会段小佛,在屋里的一张藤椅上颓丧地坐了下来。
“我要将报纸带回家给老婆看看。”段小佛从门边拿过一把黑雨伞,准备回家。他嘴里这么说,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如果我将这则报道改头换面通知镇公所的王秘书,这个小白脸也许会灵魂出窍……
段小佛走后,卜侃和褚少良照例在一只茶几上铺开棋盘,陷入了棋局之中。
下到第十六手,卜校长抬头看了褚少良一眼:“少良,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褚少良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一枚棋子掷入棋篓,“还不是那些倒霉的请柬。”
“请柬?”
“是这样,”褚少良解释说,“三天之前,我给城里的一家私人侦探所的同学寄去了一张请柬,让他本月十一号来莘庄参加我的婚礼……”
“这有什么问题呢?”
“我担心那张请帖的日期让我写错了,”褚少良说,“我很可能写成了五月五号。”
“五月五号,也就是明天……”卜校长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雨中的一丛芭蕉树。
“这些日子的梅雨把一切都搅得乱糟糟的,”褚少良抱怨说,“城里的那位同学看来明天要白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