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17/26页)
“可以可以,除了艳点没别的毛病,正流行呢——五块钱你还想穿成什么样儿?不许脱啊!”
她又从背囊里拎出一段廉价衣料,自我满足地欣赏:
“这如何?圆点代表温柔。我想给自己做件披风,我从小就喜欢、羡慕布琼尼式的骑兵斗篷——肖科平房间是不是有台缝纫机我记得见过?”
“是有一台。”
“她烧退了吗?”
“你没听见笛儿都吹起来了。”李缅宁开门出去洗脸。
韩丽婷抱着衣料来到肖科平房间,肖科平边吹边向她点头致意。
“你都好了?”
“嗯?”肖科平嘴离开笛子,翻了页乐谱,“亏你帮忙。”
“没事,应该的。”韩丽婷热情地说,“有病就得抓紧治。前儿个我从这儿回去,我们街坊也病了好几口子,忙了一夜没合眼——你好老钱。”
“你好小韩。”钱康问,“拿的是块什么呀?”
“一块料子,想做件披风。你觉得怎么样?”
“嗯,好看。”
“真的?对了小肖,我能借你缝纫机用用吗?”
肖科平边吹边点头,吹完一小节,说:
“你推走用吧。”
韩丽婷已经揭了缝纫机罩子,装轮带,穿针引线:
“不用那么麻烦。我很快的,踩两下就好。忙你的,就当没我一样。”
肖科平开始吹下一乐章。
钱康感兴趣地走到韩丽婷身边,摸着料子:“我又发现你一门特长,真让我惊讶。”
“你跟我认识就准备好天天吃惊吧。”
那边肖科平被这里两个人的嘀嘀咕咕弄得有点分神,曲调吹得结结巴巴。
“你这布还有吗?”
“有啊,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用这布给肖科平房间每件家具都做个套儿,整个布置起来——那会是什么感觉?”
“好啊!我这么想了都没敢这么说。”
韩丽婷开始“哒哒”踩动缝纫机。
肖科平先还准确地按谱吹,渐渐被加入进来的缝纫机节拍吸引、带领,节奏开始紊乱,几经调控,终不能排除,顽强对峙与竭力背道而驰的结果也只能是脱离正轨。
缝纫机快速有力地敲着点儿,笛声越吹越快,越吹越急促,如同两个人赛跑。肖科平满脸憋得通红,几乎来不及换气。
“哒哒哒,嘀嘀嘀……”
她一下把笛儿放下,靠在窗边大口喘气,累得粉脸失色。
韩丽婷和钱康仍在毫不知觉地边踩缝纫机边亲密地说笑。
“你什么时候去把我办公室布置一下?”
肖科平拿着笛子进入李缅宁房间,李缅宁正在剪指甲。
“你是不是能管管你们那位?”
她冷若冰霜地说,接着发现李缅宁穿着那件花衬衫,像个二流子,不禁吸口凉气:“是她给你打扮成这样的?”
李缅宁自豪地一翘剪得光秃秃的大拇指:“五块钱!”
钱康笑着进来:“这小韩啊,真没她不能的,是个人才。”
“你觉得她好是吗?”肖科平扭脸问他。
“是不错嘛。已然是个女人,却有一身武艺,实在难得。”
“既然你这么欣赏她,”肖科平转向李缅宁,“是不是请你再发扬一次风格?”
“没问题。”李缅宁干脆地说,“立马把她带走。”
钱康怔了一下,看了眼李缅宁,又看看肖科平,摇头,表情也随之庄重:
“这我就要批评你了,肖科平,这你就太尖刻了。人和人之间没点宽厚、菩萨心肠怎么行呢?其实我早就发现你这性格上的弱点了。你有好多次都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完全凭一时冲动,想怎样就怎样。上次在茶馆你说走就走了。前次请记者吃饭,大家都是来捧你的,你带搭不理,好几次你都搞得我很尴尬。”
“我就这性格,改不了啦。”
“这样就不行!这样你到社会上就要吃亏!”钱康低吼,随即和风细雨,“我当然是不会计较,但别人就不见得个个容忍你。男人其实不喜欢任性的女人。要撒娇也该回家撒而不能撒在大街上——对不对李缅宁?你是不是也觉得她这毛病挺大?应该你是受害最深。”
“你们吵你们的,少把我扯进去。”
“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又得批评你了。”钱康矛头对准李缅宁,“肖科平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跟你有很大关系——你一贯纵容她嘛!该批评不批评,放任自流,那是什么结果?严是爱,松是害,这道理你不该不懂。苦果你现在也尝到了吧?”
“你少给我们上课!”肖科平冲钱康嚷道,“哪轮得着你来教训我们!我怎么了?李缅宁怎么了?不假,他是混得不如你,没你有钱,但做人问心无愧。你那钱还不定是怎么来的呢,不定干了多少缺德事!我们穷,穷得光荣,听见警车叫,面不改色心不跳——别以为你在现如今这时代混得好,混得比我们有脸面,做人也就一定比我们强!”
“没错,”李缅宁说,“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看的。”
“你们怎么都冲我来了?”钱康无辜地摊开双手,“我也没说什么,怎么连我的品质都怀疑起来了?”
韩丽婷双手举着展开的花披风,一步跳进来,喜洋洋,美颠颠的,叫:
“怎么样,好看吗?”
正在争吵的三个人沉默下来,冷冷地看着她,无人答腔。
她还不满,撅着嘴翘首以待:
“怎么都不说话?好看吗倒是?”
李缅宁拍拍钱康肩膀:“对不起,真冤枉你了。”
他走到韩丽婷面前,正要劈面大喝,蓦地发现韩丽婷精神涣散了,视线越过他,直愣愣地盯着阳台:
“有人从那儿跳下去了。”
李缅宁浑身一机灵,倏地回头,见肖科平和钱康好好地站在身后。怒视韩丽婷控制不住地浑身乱颤地笑:
“你什么东西!”
韩丽婷根本顾不得李缅宁,把花披风往他身上一披,越过他急匆匆奔上阳台,隔着纱门回头朝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