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18/26页)
“真有一大姑娘从楼上跳下去了!”
只见她趴着栏杆往下瞧,激动地嚷着什么,然后仰头扪胸,两眼一翻,又睁开眼急急再往下看,活像一个蹩脚的哑剧演员在做着夸张表演。
肖科平半信半疑地上了阳台,扶栏一望,回头时神色大变:
“快来看——真的!”
钱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阳台,在两个女人中间挤:“哪儿呢哪儿呢?”
韩丽婷激动万分地回头朝迟迟不动的李缅宁喊:
“姑娘妈也站在窗台上了!”
李缅宁拔腿正要往阳台跑,门“哐”的一声被撞开,几个手里拿着钩镰枪的戴头盔的消防队员埋头冲进来。
低头跑了几步,为首的恍然大悟,喊了一声:“进错门了。”
一干人又呼隆隆跑出去,冲进隔壁人家。
李缅宁泄了气,点着一支烟,神态恍惚地吸。一个全身披挂的武警高手,吊着绳索冷丁从楼顶降落,出现在窗外,吓了他一跳。
韩丽婷、肖科平和钱康在花草葱茏的阳台上紧紧挤在一起,一齐向左侧空中恳求:
“想开点,求你了。”
黄昏,四个人手拉手在街上徜徉。街上都是手拉手的年轻男女,但四人一组的尚属罕见。
他们来到一家灯红酒绿的歌厅门口,肖科平请求说:
“我想进去,我嗓子发痒。”
“贵的,甭摆这阔。”李缅宁首先反对,言罢还瞥了钱康一眼。
钱康只得与其协力将肖科平拉走。
又来到一家专放夜场电影的光怪陆离的电影院,韩丽婷往下坠着身子不肯走:
“今晚这四部片子里都有我想看的抒情片断。”
三个人把她一个趔趄从有阿飞逡巡的影院门口拽出,像拉着一个绑着手拴在马后的女奴,连奔带走拖出一箭之地才停下。
钱康耐心细致地做她工作:“报上说了,看一次夜场电影相当于在避孕药车间工作十年,很多人都因此丧失性功能。”
“流氓!”韩丽婷骂他。
电视里播着一个“高麻”家属似怨似嗔的婆娑泪眼,下一个镜头便是这位“高麻”本人走进派出所投案的背影……
四个人在灯下聚精会神地打麻将。有人得意,有人苦思,有人不动声色,有人紧张万分。
电视自顾自地开始播自己已然叫了半天好儿的一部电视连续剧。人物尚未出场便唱起如泣如诉的歌,剧中那位苦人儿才露面便已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又‘和’了。”肖科平捡过李缅宁刚打出的一张“五饼”,放进自己牌中,把面前一行牌“啪”地按倒,指着三人,“2,2,4!”
李缅宁和韩丽婷各扔两元钱过去。钱康桌面上不够四块钱,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上去:
“破大张儿吧。”
“我给你找。”面前也堆着不少钱的李缅宁把钞票接过去,从裤兜掏出一卷十元钞票,一五一十数给钱康。
“你们俩过去是不是常联手卷别人?”钱康一边洗牌一边看着肖、李说,“怎么老是你们俩‘和’?我和韩丽婷都快成牌架子了。”
“就是,”韩丽婷也数着自己剩下的钱说,“他们俩老互相喂‘张儿’,里头肯定有腻。”
“没有没有。”李缅宁笑说,“我们也是打官牌。”
“不成,得让他们俩换座儿,不能挨着上下家。”
韩丽婷起身把李缅宁换到肖科平对面。
四个人八只手把一桌牌抹得稀里哗啦。
“八条。”李缅宁略一哦吟,打出张牌。
“碰!”肖科平隔桌拿走那张牌。
她那只无名指上戴着个细细金戒指的修长的手,在李缅宁面前灵巧一抓,狡兔般地缩回。
李缅宁抬眼望肖科平,肖科平也正在看他,她微微一笑,低头看牌。
她在灯下犹如瓷器,光泽温润,线条如泻。
李缅宁感到同时受到注视,他向钱康看去,钱康的目光立刻越过他,向房间黑幽幽的深处看。
韩丽婷似笑非笑,正待张嘴说什么,头顶那盏灯忽然灭了,远处肖科平房间的那盏台灯也同时灭了。
“怎么回事,停电了?”黑暗中肖科平说。
一阵桌椅响。钱康在黑暗中说:“别混牌,我都上‘听’了。”
通往楼道的门开了,有轻轻的气流穿过房间。
似乎是肖科平站在门口张望,外面也是漆黑一片。
不少人家都有人出来,在走廊里乱嚷:“谁家用电炉了?”
有手电光射来射去。
李缅宁按亮打火机,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肖科平。
一团火苗照出他二人两张挨得很近的脸的轮廓。
肖科平鼻翼一侧的半边脸不受光仍隐在黑暗中,这使她的脸五官有如雕刻般清晰,表情神秘具有圣像般的魅力。
肖科平神态安详地端着一支点燃的蜡烛走到牌桌前,把蜡泪滴在一只倒扣的玻璃杯底上,将蜡烛竖直粘牢。
烛光在黑暗的房间内摇曳闪烁。
窗外整个住宅区的楼群都是黑魆魆的,只有远处立交桥和逶迤蛇行的几条马路依旧灯火通明。还有溶溶月色。
李缅宁又点亮一支白蜡烛,光区扩大,坐在桌四周的几个人的脸都绰约浮现出来,犹如浸在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层次分明。
大家的情绪忽然消沉了。
“继续玩吗?”肖科平手托腮懒懒地问。
“不想玩了,太累眼睛。”韩丽婷站起来对李缅宁说,“你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李缅宁跟她回到自己房间,在桌上点着一支蜡烛。
韩丽婷关了门对李缅宁说:“不喜欢她那装腔作势的样子。”
“谁也没叫你喜欢啊。”
“她也不是你老婆了,你干吗还那么听她的?她以为她是谁——撒切尔夫人?”
“你叫我来,就想跟我说这个?”
“还有。我看你跟她还眉来眼去的,你盯着她看的时间比看牌的时间都长。”
韩丽婷说着忽然动了气:“你给我说清楚,你们俩到底现在什么关系?平时我不在钱先生也不在的时候光剩你们俩——你们都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