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2/23页)

“那我就好好保持呀,她千叮咛万叮咛一定要我保持。”

“有了对象可不能再提叶海亚。”

“对象?我跟谁对象?我对谁呀?”

“你迟早都得有对象,有对象才有老婆才有家,你给叶海亚守节呀,你脑子进水了呀。”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脑子确实进水了,叶海亚老公张子鱼亲口对我说他也脑子进水了。”

“叶海亚喜欢找脑子进水的男人?人家老公是西安人,进的是西安水不是咱新疆水,西安水酸性大,咱新疆水碱性大,你不对叶海亚胃口。老哥开车走四方啥地方没去过,跟老哥开车走,开上车不出一月,别说脑子,狗子狗子,陕西方言,屁股眼的意思。里都是干的,跟电熨斗烫过一样。”

孟凯还不死心,又跟叶海亚谈了一回话。孟凯直截了当告诉叶海亚:“你老公张子鱼在你之前谈过恋爱。”“你知道挺多的。”“我俩喝酒他亲口告诉我的。”“能跟你喝酒说明他把你当哥们儿当兄弟,你出卖哥们儿出卖兄弟,你还是土生土长的新疆儿子娃。”孟凯意识到自己把人丢大了,可孟凯的嘴由不得孟凯自己,孟凯都不知道他在说啥,反正他在呱啦呱啦地说,你听他说的这些话:“在你之前他有过女人,你不是第一个。”“前边有几个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是最后一个,女人啥都不争,就争最后一个,就争着给男人的感情世界画句号。”孟凯就愣了半天,孟凯还在做垂死挣扎:“你是他老婆你都不知道他交往过多少女人,我都知道得比你多。”叶海亚就笑眯眯地看孟凯,看了好半天。已经深秋了,中亚大地一片金黄,都黄透了,群山草原大漠绿洲都黄成一片,树叶跟金子一样哗哗坠落,砸在孟凯和叶海亚身上,两个人金光闪闪,无比辉煌。叶海亚告诉孟凯:“你会找到你的真爱,不管你多么爱她,你都不要把所有的话说出来,明白我的话吗?不说出的话是金子,说出来就是树叶。”叶海亚舒一口气,身上那些树叶纷纷落地,是从叶海亚咖啡色的毛料风衣上落下去的。叶海亚告诉孟凯:“我确实伤害过你,他也受过伤害,你今天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受那么大伤害,伤口藏得那么深,来到大漠深处一个人孤零零地舔伤口。”叶海亚的眼睛已经湿了,她几乎在自言自语:“我真想把我的名字改成燕子,就是他唱的那首歌里的燕子。”孟凯走很远还能感觉到林带里叶海亚的胸脯在一起一伏,叶海亚的胸膛里回旋着古老的哈萨克民歌,孟凯都听见了叶海亚带着颤音的歌唱。

“燕子啊!

让我唱个我心爱的燕子歌,

亲爱的,听我对你说说,

燕子啊!

燕子啊!

你的性情愉快亲切又活泼,

你的微笑好像星星在闪烁。

啊!

眉毛弯弯眼睛亮,

脖子匀匀头发长,

是我的姑娘燕子(啊!)

燕子啊

不要忘了你的诺言,别变心,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燕子啊!……”

孟凯还记得他第一次来精河时就发现这里的燕子特别多,楼房平房草棚地窝子连草丛里都垒了燕子窝。燕子像晶莹的泉水,闪闪发亮,就像飞蹿的流星,清爽迷人。从高中一年级第二学期开始他一直生活在精河,他身边有了燕子一样的叶海亚,他竟然没有把燕子与姑娘与古老的歌谣连在一起。

那天孟凯走得很远,都走到牧场了,牧工们给马和骆驼治蹄上的伤,用烙铁烫发炎的蹄趾缝,脓水让烙铁一碰就发出呛人的臭味,牲畜被绑在木架上,拼命挣扎。脑子进水就应该这样治疗。孟凯看一会儿就走开了,孟凯走到绿洲边上,从天山奔腾而来的干旱干到大地深处的大沟直插准噶尔腹地,就像剖开了准噶尔的肚子,燥气团团升起,真是旱到五脏六腑里了。孟凯的样子很吓人,好像要跳下去自杀,放羊的汉子紧跟着他:“掉下去,连一块骨头都找不到。”孟凯认真地问人家:“那能找到什么?”“什么也找不到,一场风什么都没了,沙子还有落脚的地方,人什么都没有。”孟凯就很认真地问人家:“羊呢?骆驼呢?”“它们有皮,我们没有。”孟凯就回去了,孟凯在一个小商店买了五十二度的那达慕白酒,很快就醉倒了,在野地里睡了一宿。秋天晚上很冷了,孟凯的手和脸有了冻伤。

孟凯缓过来后照镜子,还摸了摸脸颊上的黑疤,他就想起张子鱼伤痕累累的脸,他就愣住了,死死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不像自己,那个孟凯在镜子亮晃晃的洞里越走越远,完全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镜子外边的孟凯吓坏了,他都不知道镜子里的孟凯要做什么……那个陌生的孟凯在拼命地刨沙子,整座沙丘就被刨平了,沙地上裸露出巨人一样的地精。孟凯慢慢地往后退,退到半里地的时候,才能看清地精的模样,简直就是大地伸出的一条胳膊,浑圆有力生机勃勃,还在不断地勃起,都充血了,都发紫了,天上的太阳都失去了光芒,大地有如此雄壮的太阳。孟凯继续后退,倒在一道黄沙梁上,孟凯的生命也勃起了,也就是一颗红皮洋芋,孟凯不甘心呐,孟凯的目光在巨人般的地精与自己双腿间的洋芋上徘徊,他的生命在不断地勃起,充血,膨胀,终于达到男人生命的顶点,也就是人们说的第三条腿。中亚腹地有一个古老的谚语:男人的力量在腿上。孟凯这么想的时候,巨人般的地精开始晃动了,迈出有力的双腿,在天地间一晃一晃,天地不断地裂开,就像鲸鱼划开了海洋,瀚海里出现的浪谷就是天地间的整个世界,就是创世纪。两个月后孟凯在乌鲁木齐与一个女人交欢时终于体验到这种地震般的开裂与跌宕。仰躺在黄沙梁上的孟凯第一次用坦率的目光打量自己的第三条腿,中亚腹地的天山阿尔泰山巴尔鲁克山阿拉套山塔尔巴哈台山的原始岩画描绘了原始先民最早的第三条腿。男人的阳物鸡巴如此美好,更美好的应该是天地间巨人般的地精,头顶蓝天,蓝天不断地被顶开,脚踏大地,大地不断地伸展,阳光不再刺眼,跟绸缎一般光滑轻柔,地精也不再晃动,跟黄沙梁上孟凯赤裸裸的第三条腿遥遥相对,这大概是孟凯失恋以来最心平气和的时刻,也只有这种时刻才能看到天地间最壮观的一幕,简直就像纪录片,客观真实地再现地精的成长过程:一只发情的公骆驼嚎叫着吐着白沫一路狂奔,从普通的棕色骆驼蜕变成高贵的白骆驼,它还在狂奔直到一身金光成为传说中神奇的火焰般的金骆驼,沙漠中最精美的部分就袒露在金骆驼面前,全是细沙子,跟女人的皮肤一样,细腻滑溜跟水浪一样,瀚海显示出她最美好的海洋本性,金骆驼蹲下去,骆驼的阳物是弯曲的带钩的,一下子就进去了。孟凯目睹了金骆驼波澜壮阔的射精过程,骆驼的嚎叫已经不重要了,骆驼口吐白沫已经不重要了,生命进入高潮时骆驼的眼睛又黑又亮,那黑色的亮光突然长出了翅膀,燕子,中亚腹地潮水般的燕子弥漫天空,大地上也只有阿拉山口飞来的燕子有潮水和风暴的气势,铺天盖地,势不可挡。身处燕子的汪洋大海孟凯却连一只都没有得到。孟凯再也绷不住了,翻身伏地,不停地抓着沙子,沙浪滚滚,他就像一个泅渡者在横越人间苦海。幸好在沙漠最柔软的地方,他那勃起的棒槌一样的鸡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要是在床上或者草滩上后果会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