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搭档(第2/3页)
刚坐下屋里就进来几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姑娘,我以前见过,她是镇上的副书记刘宝,一直未婚。大胡子精背后曾对我议论她:“全世界最正派的女人了,不过……”,“不过”后面是什么他没有说。女书记见屋里有人,就要告辞,对我笑着点一下头。稍待了一会儿的是一个穿短裤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这时对大胡子精点点头,然后又耳语几句才走开。大胡子精告诉我:这是他们镇子上最有本事的一个村头:“你别看这家伙装模作样,真他妈的五毒俱全,我正准备撤了他!”
他取了一枝烟点上,眯上一只眼:“这个家伙,搞企业有一套,搞妇女也有一套,你别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猜猜他有多少钱吧?”
我没有答话。他说:“你别看他这模样,二百个你这样的也斗不过他。他有他的一套,别看一个大字不识。”
接着大胡子精告诉,这个人把整个村子搞得火火暴暴,有一半的人口住上了两层小楼,这在整个海边上也不多见。“他主要是动手抓企业抓得早,村上有一个塑料厂、橡胶厂,还有一个织网厂,最近又开始准备和外国人搞一个合资项目,搞手表……”
“这样的人物你也舍得撤?”
“这家伙肥得太快了,开始学着挤对我了,不趁这工夫把他收拾收拾,以后再没机会下手了。‘客大欺店’啊……”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下属。”
“这样的人财大气粗,又不是国家的人,咱没法管他。他什么办法都有,有时不跟我镇长打交道,直接到城里去找一个姓闵的副市长,然后小鸟儿就翘起来了……”
大胡子精背后只叫那人“闵小鬼”,是主管建筑和文教的。大胡子精对他不太买账,提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这个家伙,至少睡过四五十个妇女。”
“谁?闵小鬼?”
“那个村头。好了,不谈他了。伙计,你这次回城里闹腾得痛快吗?”没等我回答又说,“收葡萄的日子让弟妹来吧,让她吃一肚子葡萄,尝尝海边上的鱼虾。我可一次没见过大妹子。”
大胡子精这个人毛病很多,但为人豪爽,能喝酒。他如今总是到我们那里去逗鼓额玩,我倒是有点吃惊。我想他该不是被那个村头给传染了吧……我这会儿最焦急的是另一件事,就问:“你们的那个酒厂还办不办了?”
“酒厂?这是哪辈子的事了……”
“和我们葡萄园联办不是挺好吗?”
“重新捣鼓一个企业?那当然好了,不过哪有那么简单。我们当初也费了不少力气,投资几百万,酿酒那一套可不是闹着玩的。坏就坏在我们请的酿酒师身上,这家伙什么都不是,酒造得不怎么样,倒卖摩托倒是把好手。你想一想,一个酿酒师一年里倒了二百多辆摩托,挣了少说也有这个数!”他右手握紧了拳头,“把我们的酒搞得一塌糊涂,比尿还臊,然后一拍屁股跑了。那些设备还堆在那儿,差不多都烂透了。”
“把这些设备修修,再添点新的;我会给你请来最棒的酿酒师……”
大胡子精气鼓鼓的,大眼瞪着,不知听没听我的话。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酿的酒在国际博览会上得过好几个金奖,你愿不愿要?”
大胡子精缓缓转过脸来:“这样的人物你能弄来?话又说回来,眼下我们正上两个新企业,真要搞,你得出钱。”
大胡子精蹙着鼻子笑了。
我尽快把话题扯到办杂志上,谁知他一听就恼了:“杂志啊、书啊,呸!前些年有一份杂志说要来写我,还要配照片,让我拿着电话,他们给咔嚓一声照下来。你猜要多少钱?两万。我有点犹豫,还是我们女书记,就是那个大姑娘干脆,说两万算什么?照片印那么大,像国家领导人似的。我就同意了。妈的,到后来才知道,他们在这几个镇子里都闹过这么一手。看到刚才那个破烂村头了吧?他也交了两万,也登了幅大照片,手里也拿了电话。跟那个狗东西平起平坐不等于骂我?还有南边那个镇的凌春利——他现在调到市里酒厂当厂长去了——算个什么东西,系上领带,桌上摆了三部电话……”大胡子精气越说越气:“我们办酒厂第一个就要提防凌春利,他现在也弄酒了。”
我接着说办杂志的事,说到时候还要聘请他做杂志的顾问,“这个杂志要办起来,就必须和市文化界取得联系,让他们与我们联办。就是说,让他们挂个名……”
大胡子精翻翻白眼,说那儿主持工作的人是“宽脸”:“这人原来在内蒙干,是咱找人把他调回来的……注意:凌春利和闵小鬼是同学。”
3
我见到“宽脸”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地方的人真是绝,外号取得再贴切不过了:面前这个人给人最突出的感觉就是一张脸特别宽大,而且看上去仍然有一种横长的趋势。宽宽的脸庞上一对眼睛水汪汪的,戴着一副近视镜;所有的皱纹都是竖的,好像要把那张过分宽大的脸分成几部分。他的小腿很细,一扭一扭凑过来,听过了大胡子精的介绍,马上握住我的手:“如雷贯耳,幸会幸会!”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几张名片。
我们很快谈起了那份杂志。
“这是我市人民政治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呀。”宽脸说,“不过先要汇报领导,找闵市长汇报;也许再上边还要研究。”
大胡子精说:“你算了吧,这点鸟事儿还要‘上边’吗?你就定了吧!”
宽脸严肃起来:“不那么简单。‘上层建筑’……”
大胡子精说:“要弄快弄,别你妈的拖拖拉拉!”
中午大胡子精让宽脸请客,宽脸高兴地答应了,又让人去请领导,说本来要请闵市长的,可惜他工作太忙了,有外宾……大胡子精吐了个脏字。
宽脸到桌子后面的屏风那儿看了一下,又回来坐下,气喘吁吁,东睃西睃,长时间没有安定下来。菜上来了,一个穿红衣黑裙的小姐几次到宽脸旁边问:“可以了吧?”宽脸摇头。大胡子精火了,说:“日……”说着端起酒杯。宽脸把他的手按住。停了一会儿那个小姐又进来,凑在宽脸旁边咕哝了什么,宽脸有点尴尬:“你看,很抱歉,白等了这么长时间。领导太忙了……我们开始!”
宽脸腰部的传呼机一声连一声响起来。大胡子精骂:“‘唤狗机’。”
“领导特意让我代他敬一杯呢。来,第一杯酒是他的!”宽脸一饮而尽,然后把那个屏风推开。那儿有一套电视音响之类。这家伙好像立刻放松了。大胡子精也高兴得很,相互劝酒,最后两人喝起来,一会儿都有点醉了。宽脸连连拍手,女服务员走过来。宽脸指着那些电器说:“弄一弄,弄一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