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们(第2/4页)

“你喜欢这份杂志吗?”

“嗯。我和小涓经常在一起讨论它,所有人,只要是我们熟悉的人,差不多都赞扬呢……”

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慰。这是非常真实的幸福感——我真感激她。吴敏又说:

“我和小涓都急着到葡萄园去,我们正做着最后的准备。我们想早点收尾呢。”

我真想说:还是放慢你们的节奏吧,不争气的男人们现在已经在那里遇到了新的难题,严格讲他们还没有做好接纳家属的准备……但我只说:“也不要太急,慢慢来吧……”

“可吕擎信上电话上都催促,后来连母亲也这样讲了,说让我先走,店就由她暂时照看一下。其实我正在想法把它转包出去,这样虽然要受点损失,总比让老人受累、关门好啊。”

“小涓呢?”

“小涓没事,现在就等我了。”

“你们大约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很快,大约一两个月吧。”

我的心怦怦跳。天哪,眼看朋友全家都要移居到葡萄园里去了,而那里却面临着最大的危机……可我能阻止她们吗?不能……因为这是一个长久的梦想;虽然可以设想,当没有了心爱的杂志,我们这样一些人居住在园子里将会何等寂寞……那里毕竟是一片荒野。这对于我和吕擎他们还好一点,因为毕竟是男子汉;女人呢?她们一直搁在荒原上,这是否有点太残酷了?一次大迁徙对于男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女人跟上了,就意味着整个家庭的迁移……我对整个事情负有多么巨大的责任啊,接下去发生重大变动的不是一个家庭,而是三个……怪不得我感到了那份难以承受的沉重,原来我面临的是如此重大的抉择。

我真的处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上。

怎么办?现在就阻止她们?

吴敏说:“你总是皱眉头,像我们家吕擎一样,心事重重,这样多累呀。”

我没有应声。是的,我该独自一人好好想一想了。我告辞了。

在大街上,我发现所有人都急匆匆的,惟独我一个人缓缓而行……我在街上兜了一圈又一圈,太阳老不沉落,时间过得真慢。好像应该再到哪里去一下。我琢磨了一会儿,想到了小涓——真的,回城后还没有见到她呢,应该马上就去找她。

她分配到一所中学后一直没有报到,正通过熟人进行二次分配。事情有结果之前,她只能待在家里。她事事都想模仿吴敏,后来等得不耐烦了,就决定暂时到那所中学里去报到,然后再设法像吴敏那样——干脆辞掉。实际上她一直没有到学校去上班。

奇怪的是,她见了我并没有问葡萄园的事,只谈了没有几句眼圈就红了。她哭了起来,呜呜地哭。小涓要比阳子小好多岁,实际上是一个很小的姑娘,是真正的早婚。她哭起来完全像个孩子,边哭边说:

“我想阳子!他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养一只猫了,这是真的……”

“阳子前不久刚回来过,你也去过啊。”

“我想他,再也不想分开了……”

“那你就去好了。”

“可我也不能老去呀,还有,我们这儿的家怎么办?有人说我们一离开就会被人偷光。吴敏有时要来做伴。”

她说要等吴敏把店里的事情办妥就走……我说:“那就好了,你不要哭了,反正很快就要团聚了。”

小涓哭着:“我才不在乎这里呢,我要去找阳子……”

她的话让我一阵感动。瞧吧,梅子缺少的就是这种精神。梅子如果说一句:你这一辈子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那将会多好啊,那将同时改变我们两人的命运……前些年我们俩一块儿背着简易帐篷在平原和山区旅行,那一段幸福的时光让我至今难忘。

眼前的小涓和梅子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太需要一个兄长了,而梅子却有一种可怕的独立性——像猫一样温柔而独立,有时甚至是冷漠……小涓抬起头来,只一会儿的工夫她的两眼就哭得通红:“我很孤单,朋友很少,以前的同学都分配到各地去了,我没事就到吴敏那里。有时淳于黎丽也去那儿……”她说到这里突然察觉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巴。我让她讲下去。

“阳子不让我讲。”

“请你一定告诉我!你经常和淳于见面吗?你们联系多吗?”

她吞吞吐吐,像下着一个决心。

3

最后她还是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阳子离开时特别嘱托小涓,让她有时间去看看淳于黎丽,有什么事也好照应,只是让她一定不要把对方的事情告诉我……我听了一声不吭,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原来阳子比想象的更善良也更细致。他可能认为淳于黎丽正与那个处长在一块儿,不想让我再掺和进去——他觉得我对她的关心应该到此结束了。但他又怕淳于黎丽会出什么事,就暗里叮嘱了小涓……我从心里感激阳子。是的,我当然明白那种没法解脱的沉重到底来自何方……这样静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变得急切起来:急于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可小涓说她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这是真的!我去她的宿舍,小门老是关着……”

在她的目光下,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们像兄妹一样,很感动。淳于黎丽在这儿常常流泪,她说不知道你在那儿怎样了……她说不能去看你,因为她发过誓……她当时正跟一个处长恋爱,可后来才知道,那叫什么‘恋爱’啊,那完全为了离开兄长——我问那个人可爱吧?她没有做声,只是苦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说马上就要登记结婚了……”

“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天,不,星期六……”

我一声不吭。

“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处长吗?”

我摇摇头。

“阳子也没见过,他只是老远见他们坐在一条石凳上。我出于好奇,有一次就看了一下,是偷看。那个男人五十左右,脸色很黄,头发稀稀的……”小涓咬了咬下唇,“有一天,淳于黎丽在这儿玩,往外掏东西,不小心把自己的一封信掉在了沙发垫上,她走了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是处长写给她的。我好奇,就打开了信。有一些焦干的玫瑰花瓣掉出来;当然是一些热烈的情话,让我不好意思。信的末尾还画了一只小猫。原来这个大男人爱猫成癖,直到现在还是搂着猫睡,所以人并不坏……处长是刚刚离婚的,他爱人到淳于黎丽的学校那儿好一阵闹,全校的老师都围在那儿。那一天她在我这儿待着,我们俩谈了一夜,天亮时她还要赶回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