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们(第3/4页)
我想起了什么,问:“淳于黎丽在哪个学校?”
“她就在小宁的学校啊,是小宁的老师。”
我愣了一下:“不可能!”
“淳于黎丽教他们音乐,还负责他们的手工制作课……”
我想离开了。我想马上回去……小涓在后边喊,我充耳不闻。我急急地往学校赶去……学校门前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天太晚了。
我返回家里,梅子正把小宁从膝盖上扶下来,给他辅导功课。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有点粗暴,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梅子奇怪地瞥我一眼。我说:“小宁,来,你把所有的手工制作都拿给我看看……”小宁高兴得跳了起来。梅子说:“我正为这个批评他呢,他的功课越来越差了,以前都是一百分……”
我没有在意梅子的话,一直看着小宁从一个纸盒里边搬出了一个更精制的小纸盒。小纸盒打开,他的手工制作、这些了不起的创造全摊在了写字台上:一只绿色的斑马、棕色的小青蛙、小猫、小刺猬、大公鸡、一辆火车、一柄斧子、一只小花篮……它们都做得精美绝伦,我真有点不能相信,这竟是小宁做成的!每件手工制作品的边缘上,都有红墨水写下的分数,都是满分。我抚摸它们。梅子在一边看着。
“多么好,做得多么好!”我忍不住感叹。
“这是过去,现在做得越来越差了,你看,这是他现在做的。”
我发现在另一边放着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刚刚做成的小猫。
“这是第二次制作了,你看,还不如第一次做得好。”梅子把两只猫摆到了一块儿。
小宁有点委屈,看看母亲又看看我,后来终于忍不住了,鼻子一缩哭了起来。
梅子去哄他。
小宁越哭越厉害,怎么也哄不好。梅子生起气来:“还好意思哭呢,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你越长越大了……”
我让梅子做饭去。她走了。接着我就把里屋的门关上了。我问:“小宁,不要哭了,给爸爸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小宁抽泣着:“原来的淳于老师告诉我这样做、那样做,有时还亲手给我修改。可现在换了另一个老师,她理也不理我,对我们小同学一点也不好……”
“就是淳于黎丽吗?”
“嗯。她对我可好了,老要抱着我,同学们都走了时,她就抱着我。”
我的声音像叹息:“啊,那她现在哪儿去了?”
“好长时间没来上课了,差不多有两个星期了。”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小宁瞪起眼睛问了一句。
“我明白了你功课落后的原因。这不要紧,淳于老师还会回来的。”
小宁望着我:“我们都想淳于老师,我爱她,爸爸!我爱她……”
“你爱她吗?”
“我特别爱她。”
“特别”两个字在稚嫩的小嘴里吐出来让人感动。我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开门出去。
梅子就站在门口。我看了她一眼,她走开了。
4
第二天我要去学校接孩子。
学校门口,大概我是所有家长中来得最早的一个。我在刷了绿色油漆的大铁门前徘徊,学校的老传达笑眯眯地看我。他大概在想:多么好的一个父亲!当然老人误解了,我是所有学生当中最差的一位父亲,我有点失职。我只想孩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时候,回忆起他的童年,也许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学校门前的人仍然没有多少,问了问老传达才明白,原来离下课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我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好笑。
正这时,我见过的小宁那个班主任拿着粉笔盒从一间教室里走出来,那只猫正等在那儿,她弯腰就抱起来。她正要走向办公室,可往门口瞥了一下发现了我,就抱着猫走了过来。我告诉她来接孩子。“来这么早呀?”“我第一次接孩子,疏忽了放学时间……”
姑娘笑了,邀请我到办公室坐一会儿,我去了。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把粉笔盒放在了一个没有打开的风琴上面,猫却搂得紧紧的。我看了一眼,是一架崭新的风琴,不过这架风琴跟我在园艺场子弟小学看到的那架风琴大致一样,只是上面洒了好多污迹,在这里基本上是被当成放杂物的小木桌用了。
“你会弹风琴吗?”
“大家都不喜欢弹,现在有手风琴了,还有一架钢琴——我会弹钢琴。”
“风琴的声音多美啊!”
她笑了,下颏蹭着小猫的脸,它很快发出了呼噜声。我突然想到她说过“知道你一点……”有些好奇,就问:“有谁向你说起过我吗?”
“淳于老师。她提过你……”
“淳于黎丽!她今天在这儿吗?”
“没有。你不知道吗?她请了婚假。”
“噢。”
“不过后来好像他们吵架了,她走得很突然,她爱人到我们学校里来问,我们都不知道啊。新郎慌慌张张的……不知她现在回来了没有……”
下课铃响了。我走出办公室。我的眼睛搜索着,看到小宁就大步走过去。他笑嘻嘻地伸出手来牵我。我把他抱在怀里……小宁给搂得太紧,喊起来。
我大步流星地把他抱出校门,放到那架吱吱嘎嘎的自行车上,猛力往前蹬。小宁在车子上喊着“爸爸”,我什么也没有听清,嘴里却在念叨:
“她不辞而别……”
“谁不辞而别?”
我没有回答,把他放到了离家二三百米的巷口说:“爸爸出去一趟,你回家吧。”
小宁不解地站在那儿。我返身骑车走了。
我直接到了那个机关宿舍,问了一下传达,打听了一下那个处长的住处,然后急急地找去。我敲开了一个贴着喜字的暗蓝色的小门,是二楼的一套三居室。
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我说找处长,老太太就喊着往里走了。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他把灯按亮了。这时我看清他的确很老了,头上还包了一块毛巾,肩上蹲着一只猫,这时不好意思地从头上取下毛巾来。我发现他两眼浮肿,神色慌张,一脸憔悴。我开口就问:
“淳于黎丽在吗?”
“你是?”
“我是她老家的人。”
“老天,你看,我快急死了,我正……”
“怎么回事?”
“你看,”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条,“她留了张纸条,我下班来家一看,就是这么一张纸,人不见了!”
我一把将纸条抓到了手里,见上面写了这样几个字:“我回母亲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