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西宫 舞台剧本(第7/9页)
小史 现在可以好好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我可以给你治。(然后,拍他嘴一下,近似嘴巴,作为开始的信号)讲啊。
阿兰深情地看小史,欲言而止,过于难以启齿。
小史 (又催促了一次,一个小嘴巴)讲。
挣扎了几次,最后,阿兰说的并不是他最想说的。
阿兰 有一天,我在公园里注意到一位个子高高的、很帅的男人,他戴着墨镜,披着一件飘飘摇摇的风衣。我顺着风衣追去。转过胡同拐角,我几乎是撞到他怀里。他劈头揪着我说:你跟着我干吗。我说,我喜欢你。
小史 (给他一嘴巴)这么快就喜欢上了?
阿兰 (动情地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说下去)他放开我,仔细打量了我半天,然后说,跟我来吧。
我们俩到他家去了。他住在郊外小楼里,整个一座楼就住他一个人,房里空空荡荡,咳嗽一下都有回声,走在厚厚的地毯上,坐进软软的沙发里。他说:喝点什么吗。
小史 (又是一下)你傍上大款了?
阿兰 坐在那间房子里,闭着眼睛,听着轻轻的脚步声,循着他的气味,等待着他的拥抱、爱抚。
小史 (低头看看阿兰的裤子,凸起了一大块。又给他一下)在我面前要点脸,好吗?
阿兰 突然,他松开我,打了我一个耳光,打得很重。我惊呆了……
小史 (极顺手,又是一下)是这样的吗?
阿兰 (扬着脸,眼睛湿润,满脸都是红晕,但直视着小史)他指着床栏杆,让我趴下。他的声调把我吓坏了。我想逃,被他抓住了。他打我。最后,我趴在床栏上,他在我背后……我很疼,更害怕,想要挣脱。最后突然驯服了。快感像电击一样从后面通上来。假如不是这样,做爱又有什么意思呢?
小史 (又一下)噢!原来你是欠揍啊。
阿兰 穿好衣服后,他说,你可以走了。我说,我不走。他说,不走可以,有一个条件。我说,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说,真的吗?做什么都可以吗?……
阿兰 (微笑着,已经面对观众,继续回味)然后,他让我跪下。用黑布蒙上我的眼睛。第二次做爱,前胸贴在冰冷的茶几上。我听到解皮带扣的声音。皮带打在身上,一热一热地很煽情。说实话,感觉很不错。后来,胸前一阵剧痛——他用烟头烫我。这就稍微有点过分了。
小史 编得像真事似的!
撕开他的衬衣,在阿兰胸膛上,伤疤历历可见。
小史 (震惊)我操!是真的呀!(稍顿)你抽什么疯哪?
阿兰 我爱他。
小史瞠目结舌,冷场。
小史 (驾椅退后,仔细打量阿兰,好像他很脏)你——丫——真——贱!
阿兰 这不是贱!不是贱!这是爱情!(近乎恳求)你可以说我贱,但不能说爱情也贱哪。(严厉地)永远不许你再对我用这个“贱”字,听清楚了没有?
小史被阿兰的气势镇住,一时没有说出话来,然后自以为明白了,笑了起来。
小史 (犯痞)得了吧,哥们儿,装得和真事儿似的。还爱情呢。阿兰极端痛苦的样子,因为不被理解。
小史 (推心置腹地)他玩你是给钱的吧?阿兰痛苦地闭上眼睛,受辱感。
小史 (试探,口吻轻浮)你想换换口味?玩点新鲜的?玩点花活?阿兰极端难受,如受电击。
小史 难道你真的欠揍?
阿兰不回答,表情绝望。小史觉得头疼。忽然间他驱椅后退至桌旁,顺手闭灯,用帽檐遮面,打起盹来了。
响起了雨声。有一块灯光照在阿兰脸上。
小史 (在黑地里说)也许他是真的不懂。但是,死囚爱刽子手,女贼爱衙役,我们爱你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小史似乎睡着了。但这话使他微微一动。
阿兰在喃喃低语:在这个公园里,华灯初上的时节,我总有一种幻象,仿佛有很多身材颀长的女人,身着黑色的衣裙,在草地上徘徊。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同一场景,黑衣女人上,似在做时装表演,但比一般时装表演节奏慢。
阿兰的声音:在脚上,赤足穿着细带的皮凉鞋。脚腕上佩戴了一串粗糙的木珠。无光泽的珠子,细细的皮条,对于娇嫩的皮肤来说,异常的残酷。但这是我喜欢的唯一一种装饰。那种多角形的木珠啊……我很美,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但美丽的价值就在于,把自己交出去。
晚上,灯光在催促着,让我把自己交出去。如果爱情再不到来,仿佛就太晚了。
表演毕。
(雨更大了。阿兰语气强烈,想要压倒雨声)有关这些,你为什么不问呢?
小史闭着眼睛,姿势已很僵硬。很难相信他还睡着。
阿兰的声音又变成幽幽的了。
阿兰 无须再说我是多么的顺从。从一开始,这就是尽人皆知的事了……你让我说的,只是这件事本身。你不让我说这件事的意义……
灯暗。戏曲音乐又起。
阿兰 在阿兰寄给小史的书里,有一处写道,那个女贼被锁在牢里。这样,除了等待衙役的到来,她的生活没有其他意义。她等了很久,终于发现再等已毫无意义。她觉得自己不再被需要了。于是她站了起来,在木枷的约束下走出牢门,发现牢门的外面,竟是一片美丽的桃花。
在桃色的追光下,女贼上。
阿兰 她在足枷中,艰难地迈开脚步走出桃园。就在这时她猛然想到:假如没有人需要,怎么会有枷锁?怎么会被锁进牢房?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啊!相反,这样被锁、被关押,才说明人占有她的欲望是何等的深。难道这些枷锁是因为她自己需要才戴上的吗?……生活在别人的强烈欲望之中,被人约束,被人需要,才是幸福的啊……
女贼下,舞台又变成以前的样子。
阿兰 你呢?你需要什么?难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吗?
在窗外射入的灯光里,小史紧皱眉头。
阿兰 (语气强烈)我可以是仙女,也可以是荡妇,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我可以是任何人。别人可以对我做任何事,特别是你。特别是——你!但是你呢?难道你是死人吗?
灯亮,小史猛地站起来,猛冲到阿兰面前,手里拿着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