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X女士与寡妇两人对于“性”这件事的不同意见(第3/5页)
寡妇长期以来一直从事性问题的研究,见解独到,自成体系,一切灵感皆从冥思遐想中获得,令人敬佩。与此同时,X女士也从事这方面的探索,但她的态度完全相反,一味地投机取巧,叫叫嚷嚷,甚至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当众发表演说,扰乱视听,动机不良。一经对比,我们可以打这样一个比喻:一个是真金,一个是破铜。寡妇的比喻更是一针见血,她干脆说X女士是一个“冒牌货”。至于是一个怎样的冒牌货,她又不肯说穿了,只是“嘻嘻”地笑个不停,羞于开口。我们猜测,她大概是将材料掌握在手了吧,这个比喻一定是和“性”有关的。我们五香街的群众过去一直深信不疑:X是一位女性,现在看来连这个观点也要打折扣了。关于X女士,我们无论在哪方面都要持审慎态度,决不能深信不疑。请听听寡妇那些暗示性的言论吧:“有哪一个男人尝到过她的甜头了吗?没有。关于她,有哪一个男人从她身上获得了那种感官上的快乐了吗?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总不可能是一团云雾之类的东西吧?从她本人来说,如此的淫荡,邪恶,总不至于是像我一样彻底超脱,而对此类事丧失了兴趣的,一定是有某种障碍使她不能自由行事。只要我们将她的一贯行为细细一分析,不也就清楚了吗?”情况好像并不如此单纯。如果X女士不是一个“女性”,仅仅靠妖术来吸引着众多的男人,那么经过寡妇这种艰苦卓绝的斗争,把戏一定面临败露的边缘,而男人们,也一定有所警惕,不会轻易上当了。但到目前为止,X女士的事业看不出有丝毫就要失败的迹象,那些与之交往的男人(包括大群的少男少女),不仅不警惕她,反而日甚一日地依赖她,不知所以然地往她家里跑,对于寡妇的好心提醒,他们就仿佛聋了似的不闻不问,也不拿正眼瞧她一下,就好像性别成问题的,不是X女士,而是她寡妇本人了。当然对于X女士,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从不加以肯定,有些人还不遗余力地加以诋毁,要杀杀她刮起的歪风邪气。寡妇分明知道,只有拿出“真本事”来才能达到目的,那真本事又是万万使不得的,它会毁了寡妇多年修炼出来的“人格”。看来她与X女士之间这场致命的斗争,会要永远相持不下,分不出胜负了,这是她决不甘心的,这也等于是变相地承认:她的研究是不彻底的,没有真正价值的,只是一堆空话而已。我们的寡妇面临着险恶莫测的前途,她仍然毫不动摇地选择了那条满是荆棘和陷阱的小路,毅然向前了。因为从本质上讲,她毕竟是一个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看不起市侩哲学,向往高尚纯洁的生活,坚韧、顽强,执著地追求着自己既定目标的人。
人人都知道,我们的X女士谈起性问题来,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充满了那种可疑的激情,而又不厌其烦的。性的问题是她终身最最关注的问题。从以至关注得会在某个意料不到的瞬间昏了头,当街发表怪诞演说这件事来看,我们也就可以看出“性”这东西在她本人的生活中占了何等重要的比例了。我们简直可以说她的一切活动:干炒房工作,照镜子,观察眼睛,与男人来往等等,全是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必须具有超人的精力和体力来应付,所以她的生活总是过得有条不紊,十分严谨。在局外人看来,她除了有夜间职业与照镜癖这两项活动外,日常生活与大家并无什么两样。殊不知她的日常生活都是一种假象,是为了积蓄体力与精力的一种操练。她的真正的生活,是体现在夜间职业与照镜这两项上头的。而这两项,又与性直接相关,是她日日要做的,她在这两项上头花费了她的全部精力与体力,好像永远处在一种高度的紧张状况中,并且总是那样消瘦,似乎永远也胖不起来。
X女士对于性问题的见解是骇人听闻的,对她那种见解,不仅五香街的群众摸不着头脑,就连她丈夫,妹妹,甚至奸夫Q都不能全盘理解,而只能悟到其中某些枝节。她是否认为自己就是彻底性感的呢?她是否具有寡妇那种天生的自信心呢?回答是肯定的,不但如此,她的自信心还远远地超过了寡妇,变成了一种狂妄的自傲。但在她,产生这种狂妄的根据又和寡妇恰好相反:她完全视“生理功能”于不顾,荒唐地认为自己的“性感”来源于她那双丧失了视力的眼中的波光。“这就是性感,”她红着脸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对于眼珠的关注使我青春永存,使我对新奇的东西保持高度的敏锐。”她还说她这种性感并不是早就有了的,它是从她从事迷信活动以来逐渐“焕发”出来的。在以前,她的性感一直处在潜伏状态,所以她和别的女人并无两样。自从她从事了迷信活动,她本性中的某种东西便升华出来,大放异彩,一下就使她远远地高出于其他的女人啦。于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异常优雅,女性的风姿在她的周身洋溢,并且她还坚信自己“比20岁的时候有魅力得多”。“再也不会衰老了。”在她与Q男士厮混的那段时期里,我们不得不承认,她眼中的那种光是起了决定的作用的。而关于这是否就是性感,Q男士在开始是没有把握的,这毕竟和他脑子里往常的那种观念大相径庭。尽管没有把握,但一到相互面对的时候,由于X女士的魔术,Q男士在生理上很快就会出现一种感应,他神思恍惚,泪眼模糊地盯着X女士的眼球,脑子里不断出现X女士身体的某些部位,一下子就产生了性的冲动,而且只想和X“立即上床”,恨不得要对她“百般体贴温存”,“让她也和他一道达到那种最大的快感”。这些想法在一开始当然并未实施,它们只是存留在Q男士的脑海中。因为Q男士,我们前面仿佛说过,并不是像X女士这样的爽快人,他总在彷徨,而且心软,不忍伤害任何人。所以他在X女士面前虽然冲动,却又拼命压抑,掩盖,还时时忘不了找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种种行为。X女士并不在乎Q男士在观念上对她如何评价,她是用身体来接受他的某种“感应”的,虽然一开始她与他并未“胡来”,但她从最初就简单而肯定地认为:Q男士与她在性的方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发生性的关系,双方都会获得那种最大的满足,Q是她迄今为止所遇到的唯一“性感”的男人,她梦寐以求的,正是这样的男人。她虽然水性杨花,在感情上毫不专一,但她本能地知道,像这样的机会,她一生中很难遇到第二次了,她决不轻易放走这个机会。她对于男人到底是如何看的呢?在她眼中,什么样的男人才是性感的呢?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是像寡妇那样持全盘否定的态度,而是在心目中将标准提得很高很高,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而那个标准,又是极简单、极可笑的。她判断一个男人是否性感只有两条,这两条我们已在前面透露过了,一是眼睛的颜色,一是说话的声音。这种标准在正常人看来简直是发了疯,谁也弄不清它们与“性”这种丰富而又实在的东西有什么联系,何况X女士在作出判断时又并不是运用五官,据她自己说却是运用身体的感应来作出那种判断的,而经她这么一“感应”,便将绝大多数对她发生兴趣的男人抛到了落选的位置上。有个别的,她虽然不无兴趣,但她对他们并无性的欲望,这一点也是由她身体的感应决定了的,毫无办法,也不能通融,即使对她非常喜爱的男性也如此,而她非常喜爱的男性,似乎并不止Q男士一人。因为她这种对待异性的随便态度,有人说她是“泛爱主义者”,还有人说她是“性冷淡”。Q男士本人也时常为此苦恼,嫉妒,唯恐突然就失去了她,每时每刻都惦记着与她“胡来”这回事,不能摆脱,又不敢不顾一切地追求,后阶段日日消沉,“简直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