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迪茨(一)(第5/5页)
不过豆瓣……不是《阁楼》上那种虚幻的豆瓣,而是镇上一位实实在在的姑娘实实在在的玩意儿……这毕竟很值得一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儿。
“特莱克兄弟公司?”亨利问道,语气中流露出明显的怀疑。这时他们已经停下脚步,一同站在离那栋房子不远的地方,而街对面,掉在最后的几位智障生正喃喃自语、东张西望地朝家里走去。“我很相信你,琼西,别误会我的意思——我非常相信你——但是,那儿怎么会有迪娜·吉茵·希罗辛格的照片 呢?”
“不知道,”琼西回答,“可戴维·特拉斯科看过,他说是 她。”
“我拿不准是不是要上那儿去,伙计,”比弗插话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很乐意去看迪娜·吉茵·希罗芬格的豆 瓣——”
“是希罗辛 格——”
“——可起码从我们上五年级起,那地方就一直空 着——”
“比 弗——”
“——我肯定那儿到处都是老 鼠。”
“比 弗——”
可比弗决定要一吐为快。“老鼠身上有狂犬病毒,”他说,“连屁眼里都 是。”
“我们用不着进去。”琼西说,其余三人又兴致大涨,看着他。就像人们看到一位黑头发的瑞典人时所说的那样,这可是个出乎意料的新情 况。
琼西看到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戴维说,只需要从车道那边绕过去,从第三或第四个窗口就可以看到。那儿以前是费尔和托尼·特莱克兄弟的办公室,墙上至今还有一块公告板。戴维说,公告板上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新英格兰的运输路线图,另一个就是迪娜·吉茵·希罗辛格的照片,把她的豆瓣全都露了出 来。”
他们屏住气息,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接着,彼得问出了大家不约而同想到的一个问题:“她光着身子 吗?”
“不是,”琼西回答,“戴维说,你甚至都看不到她的奶子,可她把裙子掀了起来,里面又没穿内裤,所以那玩意儿让人一览无 余。”
今年的老虎队返校节女王并没有光着屁股,这让彼得有点失望,但一想到她掀起了自己的裙子,他们便兴致勃勃,并增长了一些基本的、一知半解的关于性的见识。一个姑娘居然会掀起自己的裙子;居然有这种事 情。
就连亨利也不再继续发问,只有比弗问琼西是否肯定他们不用进去就能看到。接着,他们撒腿朝车道方向奔去——那条车道从房子的另一边通往空地。他们一个个脚下生风,就像一股春潮,自然而有 力。
5
彼得喝完第二瓶啤酒,把酒瓶扔向树丛深处。他现在感觉好些了,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他的膝关节是不是可以稍稍活动了?他觉得有可能。当然,看上去很糟糕——里面就像有个明尼苏达州圆顶地铁站的小模型——但是感觉好了一些。不过他走路时仍然很小心,塑料袋里的啤酒在身边轻轻地晃来晃去。刚才有个细小却难以抗拒的声音叫他一定喝一瓶,非得他妈的喝一瓶不可,现在那声音消失了,于是他又担心起那个女人来,但愿她没有注意到他离开了。他会走得很慢,每隔五分钟左右就要停下来揉一揉膝盖(也许还要跟它说说话,要鼓励它,这样做很蠢,可现在周围没有别人,也就无所谓),不过他会回到那个女人那儿去。然后他会再喝一瓶。他没有回头去看四轮朝天的旅行车,不知道自己刚才坐在那儿回想起1978年的那个日子时,在雪地上把杜迪茨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写了很多 遍。
只有亨利问过那位姓希罗辛格的姑娘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一座空荡荡仓库里的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现在想来,彼得觉得,亨利之所以那么问,也不过是为了扮演自己作为这个群体中的怀疑论者的角色。当然,他也只问过一次,而其他人则马上信以为真,可这并不奇怪。就拿彼得来说吧,即使到了十三岁,他仍然对圣诞老人的存在半疑半信。再 说——
快到山顶时,彼得停下来,不是因为上气不接下气或腿部抽筋,而是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脑子里有一种低沉的轰鸣,有点像变压器的声音,不过还有一种节奏感,是一种很低的“嗡——嗡——嗡”声。不,不是像“突然启动”那样“突然”感觉到;他认为那声音已经出现一会儿了,只不过他现在才意识到。他刚才又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亨利的古龙香水……还有马西。一个叫马西的人。他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任何叫马西的人,可是这个名字突然就出现在他脑海中,就像马西我需要你或者马西我要你来还可能是去你的,马西,快把煤气发生器拿 来。
他一时站着没动,咂了咂干燥的嘴唇,手上拎的一塑料袋啤酒直直地垂下来,不再前后摆动。突然之间,他知道那些亮光一准又出现了,便抬头往天上看去……它们果然在那儿,这一次只有两个,而且光线暗 淡。
“告诉马西让他们给我打一针。”在一片静寂之中,彼得一字一顿地说,并知道自己完全说对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了或怎么对了,但是没错,这正是他脑海中的话。是“咔嗒”一响后的感应,还是那些亮光所引起的念头?彼得难以说 清。
“抑或两者都不是。”他 说。
彼得发现雪已经彻底停了。他周围的世界只有三种色彩:天空的深灰色,松树的墨绿色,以及刚下的雪那洁净无瑕的纯白色。周围万籁俱 寂。
彼得把头侧向左边,然后又侧向右边,凝神倾听。没错,万籁俱寂。什么也没有。这个世界已经寂静无声,那阵“嗡嗡”声也与大雪一起完全停息。他抬起头,发现那两团萤火虫般的迷蒙亮光也消失 了。
“马西?”彼得口里说着,仿佛在喊什么人。他突然想到,马西很可能是那个害得他们翻车的女人的名字,但他立刻又推翻了这个念头。那女人叫贝姬,这一点他确信无疑,就像当初对那位女售楼员的名字确信无疑一样。“马西”现在只是一个词而已,他想不起有关它的任何东西。可能刚才脑子抽筋了。不会是第一 次。
他终于爬上山顶,开始朝山下走去,并让自己的思绪转回到1978年秋的那一天,转回到他们遇见杜迪茨的那一 天。
快要走到平地上时,他的膝关节猛然一松,这一次不是僵住,而是像松果在熊熊大火中突然爆裂一 样。
彼得一头栽倒在雪地上。他没有听见塑料袋里的酒瓶撞碎的声音——只有两瓶得以幸免。他自己的叫喊声太大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