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戈斯林商店(第2/10页)

“我告诉他打开引擎盖!”布洛德斯基对着欧文的耳朵大声喊道,“他就打开了,可紧接着,我仿佛是在用他的眼睛查看……同时却用我的思想,你明白 吗?”

欧文点点 头。

“我马上就发现是什么故障,有人把火花塞拔了出来。于是我告诉那人到周围找找,他照办了。是我们两个人照办了。很快就找到了,在工作台上的一个汽油瓶里。我爸爸以前也总是这样,天气转冷,他就把割草机和旋耕机的火花塞这样处 理。”

布洛德斯基止住话头,他显然觉得很难为情,可能是因为自己说的这些话,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听起来很傻。欧文却正听得入神,示意他接着往下 讲。

“后面就没什么了。我告诉他把火花塞掏出来,擦干,再插进去。感觉就和以前上万次教别人摆弄机器一样……只不过我不在那儿,而是在这儿。那一切都没有发 生。”

欧文问:“然后呢?”由于引擎的声音太大,他不得不竭力喊着说,但两人仍然像教堂忏悔室里的神父与忏悔者一样神秘兮兮的。

“曲柄一转就启动了。我要他顺便检查一下汽油,发现油箱是满的。他说了谢谢。”布洛德斯基不解地摇了摇头,“我就说,不用谢,头儿。然后我好像就一下子回到了我自己的脑海中,只是在那儿走着。你觉得我疯了 吗?”

“没有。不过,这件事情我要你暂时守口如 瓶。”

布洛德斯基的嘴巴在面罩下一咧,露出了笑容。“哦,伙计,这个没问题。我只是……嗯,我们遇到任何异常情况都应该报告,这是命令,所以我 想——”

欧文不给布洛德斯基任何思考的时间,突然问道:“那人叫什 么?”

“琼西三号,”道格回答,话音刚落,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老天!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知 道。”

“你看这是不是某个印第安名字?就像‘索尼杀手六号’或‘圆月九 号’?”

“有可能,不过……”布洛德斯基停下来,想了想,突然又说道,“这太可怕了!倒不是说事情发生时可怕,而是之后……回想起来……就像是……”他放低了声音,说,“就像是被强暴了,长 官。”

“别管它了,”欧文说,“你肯定还有几件事情要干 吧?”

布洛德斯基笑了:“只有几千 件。”

“那就干去 吧。”

“好的。”布洛德斯基刚迈出一步,又转回身来。欧文正望着畜栏那边,那儿本来用作关马,而现在关的却是人。大多数被关押的人都待在牲口棚里,外面的二十多个人则站成一团,似乎是为了寻求慰藉,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独自站着的人是一位瘦高个,戴着一副大眼镜,看上去有点像猫头鹰。布洛德斯基看看那只倒霉的猫头鹰,又看看安德希尔。“你不会因为这个把我也关起来吧?或者送我去看心理医生?”当然,他们两个人并不知道,那位戴着老式角质架眼镜的瘦高个就是一位心理医 生。

欧文答道:“绝对不——”他话没说完,从克兹的温尼贝戈房车里就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有人放声大 哭。

“头儿?”布洛德斯基小声说。由于发动机互不示弱地轰鸣,欧文听不见他的话,但通过嘴唇法懂了他的意思,回应道:“哦,我×!”

“去吧,道格,”欧文说,“不关你的 事。”

布洛德斯基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并润了润戴着面罩的嘴唇。欧文朝他点了点头,尽力表现出自信、命令以及“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可能有了些作用,因为布洛德斯基也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身走 了。

温尼贝戈房车的门上有个手写的牌子(上面写着责任到此不能再推),门里面的叫声仍在继续。欧文正要抬腿往那边走去,独自站在畜栏里的那个人就朝他喊了起来:“喂!喂!你!请等一下,我得跟你谈 谈!”

那当然,欧文心里想着,脚步却没有放慢,你一准会跟我讲一个动人的故事,还会告诉我上千个理由,说明你一定得马上离开这 儿。

“是欧弗希尔吗?不,是安德希尔。你叫这个名字,对吧?我得跟你谈谈——这对我们两个人都很重 要。”

欧文停住脚步,尽管温尼贝戈房车那儿刚才有人大哭,现在还在抽泣。情况不妙,但至少好像还没有出人命。他仔细打量了戴眼镜的那个人几眼。瘦得像根竹竿,虽然穿着羽绒服,却仍在瑟瑟发 抖。

“对丽塔也很重要,”瘦子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竭力喊道,“还有卡特琳娜!”说出这两个名字似乎耗尽了那个讨厌鬼的力气,他仿佛是从一口深井里捞石头一样将这些名字捞了起来。但是欧文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听到自己妻子、女儿的名字从一个陌生人口里说出来,他几乎惊呆了。他内心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去问问那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名字,可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有约会。现在还没有出人命并不意味着不会出人 命。

欧文朝铁丝网后面那个人看了最后一眼,记住他的面孔,然后急匆匆地朝门上挂着牌子的温尼贝戈房车走 去。

3

珀尔马特读过《黑暗的心脏》,看过《现代启示录》,在许多场合都想到克兹这个名字有点儿太平常了。他觉得这不是头儿的真名,他愿意出一百块钱打赌(对一个像他这样从不赌博、具有艺术气质的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头儿的真名可能是亚瑟·霍尔塞珀尔或戴格伍德·厄尔加特,甚至还可能是派迪·马龙尼。叫克兹?不可能。几乎可以肯定是个假名,是个道具,就像乔治·巴顿那支珍珠镶柄的0.45英寸口径手枪一样。大伙儿(其中有些是自从“沙漠风暴行动”以来就一直跟随克兹,阿奇·珀尔马特却没有那么早)都认为克兹是个狗娘养的疯子,珀尔马特也有同感……像巴顿那样疯狂。换句话说,就是像狐狸一样疯狂。可能他早上刮胡子时,会模仿马龙·白兰度那种低沉的语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遍遍地练习说:“恐怖!恐 怖!”

因此,珀利陪着三等厨师梅尔罗斯走进那辆过于暖和的指挥车时,虽然有些不安,却并非异常不安。而克兹看上去也毫无异样。头儿正坐在置于起居区的一把藤制摇椅里。他脱下了防护服——把它挂在珀尔马特和梅尔罗斯刚刚进来的那扇门上——穿着保暖内衣接见他们。他置于皮套里的手枪用皮带挂在摇椅的一边扶手上,不是珍珠镶柄的0.45英寸口径手枪,而是一把9毫米口径的自动手 枪。

所有的电器都在“嗡嗡”作响。在克兹的书桌上,传真机正响个不停,纸张越堆越高。每隔十五秒钟左右,克兹的苹果电脑就会用愉快的机器声音叫着:“你有邮件了!”三台音量已经调低的收音机信号互相干扰,发出“嘎嘎吱吱”或不连贯的声音。书桌后面的假树上有两张镶在镜框里的照片。与门上的牌子一样,这两张照片克兹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左边那张题名为“投资”,上面是一个穿着童子军制服的天使般的年轻人,举起右手,用三个指头摆出童子军式的敬礼姿势。右边那张题名为“红利”,是1945年春天从柏林空中拍摄的照片,除了两三栋房屋尚未垮塌之外,照相机显出的多半是惨淡的残砖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