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戈斯林商店(第4/10页)

梅尔罗斯抽泣着,正要开口回答,却被克兹打断了。欧文·安德希尔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肩膀上的雪渐渐融化,透明面罩上也有水汽像汗珠似的往下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克 兹。

“听着,三等厨师梅尔罗斯,我刚才在这几位面前——在上帝赞美的这几位证人面前——念给你听的是‘操行规定’,它意味着不许说西班牙佬,不许说犹太佬,不许说德国佬,不许说印第安佬。它也非常适用于目前的形势,所以还意味着不许说太空黑鬼。这一点你明白了 吗?”

梅尔罗斯想点点头,却一阵晕眩,眼看就要昏倒。珀尔马特连忙抓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站稳,一边暗暗祈祷他不要在训话结束之前倒下。如果梅尔罗斯胆敢在克兹念完暴动法案之前熄灯,只有老天知道克兹会怎样处置梅尔罗 斯。

“我们会消灭这些发动侵略的王八蛋,我的朋友,如果他们以后再来到地球上,我们就要切开他们的集体灰脑袋,扭断他们的集体灰脖子;如果他们还不死心的话,我们就要运用他们的技术——我们已经快要掌握这种技术了——来对付他们,乘坐他们自己的飞船或者由通用电气公司或杜邦公司或(赞美上帝)微软公司制造的类似飞船,打回他们的老家,然后烧掉他们的城市或蜂窝或蚁冢或别的什么住处,我们要用凝固汽油炸掉他们的琥珀色粮食,用核武器摧毁他们紫色山峦上的伟大的(赞美上帝)真主,我们要把美国炽热的尿液倒进他们的湖泊和海洋……但是我们实施这些行动时,必须采取合适而恰当的方式,不能有种族或性别或民族或宗教的优越感。我们实施这些行动,是因为他们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敲了不该敲的门。这不是1939年的德国,也不是1963年密西西比州的奥克斯福。好了,梅尔罗斯先生,你觉得自己能把话传出去 吗?”

梅尔罗斯的眼睛翻了翻,露出湿润的眼白,他的膝关节支持不住了。珀尔马特再一次抓住他的肩膀,想不让他倒下去,但这一次是徒劳之举;梅尔罗斯瘫倒在 地。

“珀利。”克兹小声叫道,当那双熠熠发亮的蓝眼睛转向他时,珀尔马特体验到了一生中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的膀胱在体内发烫、发胀,迫不及待地想在防护服内有所排解。他想,如果克兹发现自己助手的裤裆里有一块越来越大的湿迹,以克兹现在的心情,说不准会一枪毙了他……但想到这一点似乎于事无补。事实上,反而是雪上加 霜。

“在,长——头 儿?”

“他会把话传出去吗?他会是一位好信使吗?你觉得他听进去了多少,能不能当信使?还是他太在乎自己那只该死的脚 了?”

“我……我……”珀利看到站在门口的安德希尔几乎是难以察觉地朝他点了点头,顿时有了勇气,“是的,头儿——我想他都听进去 了。”

克兹对珀尔马特的热情似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很满意。他转向欧文:“你呢,欧文?你觉得他能把话传出去 吗?”

“嗯,”欧文回答,“如果能把他在你的地毯上流血而死之前就送去医务室的 话。”

克兹翘了翘嘴角,喊道:“珀利,这事儿交给你,行 吗?”

“我这就去,”珀尔马特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经过克兹身边后,他朝安德希尔投去十分感激的一瞥,但安德希尔似乎没有注意,也可能是有意不予回 应。

“以双倍的速度,珀尔马特先生。欧文,我要跟你谈谈,用爱尔兰人的话说,就是‘男人对男人式的’。”他朝地上的梅尔罗斯看都没看一眼,就迈过他的身体,快步走进小厨房。“来杯咖啡吗?是弗雷迪煮的,所以我不能保证喝得下去……不,我不能保证,不 过……”

“有咖啡就行,”欧文·安德希尔说,“你倒咖啡吧,我来帮这家伙止止 血。”

克兹站在案台上的咖啡机旁,很不以为然又将信将疑地望了安德希尔一眼。“你真的认为有这种必要 吗?”

珀尔马特就是在这一刻走到了外面。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强烈地觉得,走进风雪之中居然像是一种死里逃生。

4

亨利站在围栏边(没有接触铁丝;他已经看见了接触铁丝的人的下场),等待安德希尔——他就叫这名字,没错——从那个无疑是指挥部的地方出来,可是门开后,匆匆出来的却是他看着走进去的另外两个人之一,那家伙刚下台阶就撒腿狂奔。那小伙子身材很高,长着一张诚实的面孔,亨利总是把这种面孔与中层管理人员联系起来。那张面孔现在满是惊惶之色,在完全跑起来之前,他还差点儿摔倒。亨利为他喝了一声 彩。

中层管理人员一个趔趄之后,极力保持着平衡,朝前方拼在一起的两辆半挂车奔去,但刚跑一半,他的双脚又飞离地面,整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随身携带的记事板犹如妖精的雪橇一样往前滑 去。

亨利伸出双手,用力鼓起掌来。也许掌声还不够响亮,无法盖过发动机的轰鸣,于是,他双手拢成喇叭状贴在嘴边喊道:“猪赶泥了呀!大家快看 哪!”

中层管理人员没有理睬他,只是站起身,捡回记事板,继续朝那两辆半挂车奔 去。

在离亨利约二十码的围栏边,有八九个人站成一团。其中有个人这时朝亨利走来,那是一个胖子,穿着一件橘红色羽绒服,看上去犹如皮尔斯伯利面团宝 宝。

“我觉得你不该这样,伙计,”他顿了顿,然后压低嗓门,又说,“他们开枪打死了我姐 夫。”

没错。亨利在这人的脑海中看见了那一幕。胖子的姐夫也是个胖子,不停地唠叨着律师呀、权利呀,以及他在波士顿一家投资公司的工作。士兵们点着头,告诉他这只是暂时的,形势正在恢复正常,到天亮就会解决了,他们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这两位体态臃肿的猎人往牲口棚赶去,那儿已经关了不少人。突然间,胖子的姐夫转身朝车辆调配场跑去,随着“砰砰”两声,灯灭 了。

胖子在告诉亨利当时的部分情况,在刚刚架起来的路灯下,他苍白的脸孔显得很诚实,但是亨利打断了 他。

“你认为他们会把我们剩下的这些人怎么 样?”

胖子愕然地看着亨利,然后退开一步,似乎觉得亨利可能患有某种传染病。仔细想想的话,还真是有趣,因为他们所有的人都的确患有某种传染病,或者起码政府雇佣的这群清洁工认为他们如此,不管如何,结果并没有两 样。

“你开玩笑吧?”胖子说,接着又几乎是带有几分宽容加了一句,“这可是美国,你知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