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英雄(第5/10页)
“不!”有些女人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亨利有些不解而难受地发现,她们(包括一些没有孩子的女人)对那个着火的女人的遭遇都感同身 受。
他们都站了起来,像暴风雨中的牛群一样转来转去。在他们有机会略做思考——更不用说仔细思考——之前,他得让他们行动起 来。
他集中起与他相联的所有思想的力量,向他们发送出一幅商店的图 像。
听着!他对他们喊道,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尽力冲进商店,如果门被堵了,就砸开围栏!别停下,别犹豫!逃到树林里去!藏在树林里!他们要烧掉这个地方,要烧掉牲口棚和这里面的所有人,而树林是你们唯一的机会!马上行动起来,马上!
亨利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在欧文给他的药片的作用下,竭尽全力发送出如儿童画报里的图片一般简单明晰的图像——什么地方可能安全,什么地方有人死去——因此,他只是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开始说出声来:“马上!马 上!”
玛莎·切尔斯也加入进来,接着是她姐夫,最后是查尔斯,那个性感光头上长满拜拉斯的 人。
“马上!马上!马 上!”
尽管没有感染拜拉斯,并因此而与普通的熊一样毫无感应能力,戴伦却被周围高涨的情绪所感染,于是也加入其 中。
“马上!马上!马 上!”
这种恐慌的情绪比拜拉斯更具有传染性,它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从一群人传到另一群人:“马上!马上!马 上!”
整座牲口棚沸腾起来。人们整齐地挥动着拳头,就像在摇滚音乐会上一 样。
“马上!马上!马上!”
亨利让他们接着喊,声音越来越大,他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挥起了拳头,将酸疼的胳膊尽力举向空中,尽管他还提醒自己不要卷入他所激发起来的排山倒海般的群情之中:当他们北上的时候,他会南下。他等待着最后的极点的到来——等待达到燃点并开始自燃的时 刻。
这个时刻来 了。
“马上。”他低语 道。
他将玛莎、比尔、查理以及近旁那些与他们结合紧密的人的思想积聚起来。他将这些思想融合、压缩,凝成一个词,然后像一颗银弹似的投进置身于戈斯林老头牲口棚里的三百一十七个人的脑海 里:
马上!
片刻的静寂之后,地狱之门轰然打开。
8
黄昏降临之前,沿着警戒围栏每隔一段距离都设立了两人一组的岗亭,共计有十来个(所谓岗亭其实是撤掉小便池和马桶的活动厕所)。岗亭里配有取暖器,使狭小的空间里暖烘烘的,所以卫兵们都待在里面,根本不想出来。每过一段时间,会有人敞开门,放进一股卷着雪花的新鲜空气,不过,卫兵们与外界的接触仅此而已。他们多是和平时期的军人,对目前的危急情势毫无感性的了解,所以,他们只是不断地闲聊,话题不外乎是性、汽车、任命、性、他们的家人、未来、性,喝酒、吸毒的经历,然后还是性。欧文两次来到杂物间,他们都一无所知(从九号和十号岗亭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至于在他们眼皮底下酝酿的一场大规模暴乱,他们也是最后才知 道。
另外还有七位士兵跟随克兹的时间相对更久,因此经验也相对丰富一些,他们这时正在商店后面的办公室里,坐在炉子边玩着四明一暗扑克牌。这间办公室正是欧文让克兹听不要伤害我们磁带的地方,但那一幕仿佛是两个世纪之前的事了。七个人中,有六个是哨兵,还有一个是道格·布洛德斯基的同事吉恩·坎布里。坎布里无法入睡,其原因被他用一只弹性全棉护腕掩饰起来。不过,他也不知道这护腕能帮他多久,因为护腕底下的红色玩意儿在扩散。稍不小心的话,就会被人发现……然后,他就不可能在办公室里打牌,而是会被关进那些老百姓的牲口 棚。
他会是唯一这样的人吗?雷·帕森斯的一只耳朵里塞有一大团棉花。他说是耳朵疼,可谁能说得准呢?泰德·特雷佐斯基那肌肉发达的前臂上缠着绷带,他说是白天早些时候安装刺铁丝时划伤了自己。也许这是实情。乔治·尤达尔在正常时期是道格的顶头上司,此刻他的光头上戴有一顶绒线帽;那该死的帽子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说唱乐歌手。也许帽子底下只是头皮而已,可这里暖烘烘的,用得着戴帽子吗?尤其是绒线 帽。
“我来做庄。”豪伊·埃弗雷特 说。
“叫牌。”丹尼·欧布伦 说。
帕森斯叫了牌,尤达尔也叫了。坎布里却没有听到他们叫牌。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只见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吃力地在满是积雪的小牧场上跑着,这时,有个士兵用凝固汽油将她变成了照明弹。坎布里骇然之下,打了个寒噤,心底还以为这是他自己良心不安而产生的幻 象。
“吉恩,”阿尔·科尔曼喊道,“你是要叫牌,还 是——”
“那是什么?”豪伊皱着眉头 问。
“什么是什么?”泰德·特雷佐斯基问 他。
“你听一听就知道了。”豪伊回答。愚蠢的波兰佬——坎布里在自己的脑海里听到了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他没有理睬。在他提醒他们注意之后,那整齐的呼喊已经清晰可闻,它压过了风声,迅速变得越来越有力,越来越迫 切。
“马上!马上!马上!马上!”
那声音是从牲口棚里传来的,就在他们的背 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尤达尔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问道;眼前的折叠桌上,乱七八糟地放着纸牌、烟灰缸、筹码,还有钱。吉恩·坎布里突然明白,那顶傻乎乎的绒线帽底下的确只是头皮而已。说起来尤达尔是这一小群士兵的头儿,可对这一切却茫然不知。他看不见挥舞的拳头,听不见那人思想中的有力声音,正是那个声音在领导人们呼 喊。
坎布里在帕森斯、埃弗雷特以及科尔曼的脸上看到了惊慌之色。他们也看到那一幕了。这几个人顿时灵犀相通,而未被感染的人只是显出不解的神 情。
“那些混蛋想冲出来。”坎布里 说。
“别傻了,吉恩,”乔治·尤达尔说,“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再说,他们都是老百姓,他们只是在发泄一点 儿——”
坎布里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因为有个响亮的词语——马上——犹如锯子一般切进他的脑海。雷·帕森斯和阿尔·科尔曼都瑟缩了一下。豪伊·埃弗雷特则痛得大喊起来,并用双手抱住脑袋,膝盖也撞在桌板底下,筹码和纸牌散了一地。有张一美元的钞票正好落在炉子上,“呼”地烧了起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