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英雄(第7/10页)

戈斯林商店的办公室里又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痛苦的尖叫,然后是胜利的狂吼。这些惯于用高级电脑、喝依云牌矿泉水以及吃沙拉的野蛮人找到了自己的猎物。克兹猛地关上门,将那一切隔在外面,然后大步返回卧室,给弗雷迪·约翰逊打电话。他的手里还拎着那只靴 子。

10

第一群囚犯破门而入时,坎布里正跪在戈斯林老头的办公桌后。他拉开抽屉,手忙脚乱地找枪,但没有找到,很可能正是这样才躲过了一 劫。

“马上!马上!马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囚犯们狂呼。商店后面发出一声震天巨响,仿佛有辆货车冲了进来。坎布里还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那是第一批囚犯撞上围栏。办公室里的灯光闪烁起 来。

“顶住,伙计们!”丹尼·欧布伦高声喊道,“看在上帝的分上,顶——”

在一阵猛烈冲击下,后门从铰链上松脱,径直飞进房内,同时挡住了挤在门口奋力呼喊的头一群人的视线。坎布里急忙用双手抱住脑袋,蹲下身子;房门落在桌上,正好将他罩在桌子底下的狭小空间 里。激烈的枪声在这间斗室里震耳欲聋,甚至淹没了受伤者的尖叫,但是坎布里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在开枪。特雷佐斯基、尤达尔和欧布伦在射击,而科尔曼、埃弗雷特和雷·帕森斯却只是站在那儿,武器举在胸前,满脸茫 然。

吉恩·坎布里藏在这偶然形成的掩体里,看到囚犯们冲进房间,看到领头者被子弹击中,像稻草人一般倒下,看到他们的血溅在墙上、豆类晚餐的招贴画以及职业安全和健康署的宣传画上。他看到尤达尔把枪朝两个穿着橘红色衣服的壮小伙子扔去,然后转身朝一扇窗户飞奔,可刚冲出几步就被拖了回来;有个人一口咬住乔治的小腿,仿佛那是只火鸡腿,那人的脸上的里普利菌看上去很像胎记;还有个人在乔治身体的另一端同时行动,将他的脑袋向左一拧,彻底断了他的声息。房间里弥漫着蓝色的火药烟,但坎布里还是看到阿尔·科尔曼扔掉枪支,跟着高呼起来——“马上!马上!马上!”。他还看到平日里最为温和的雷·帕森斯掉转枪口,将丹尼·欧布伦的脑浆打了出 来。

事情现在简单化了,现在是感染者与未感染者之间的对 抗。

有什么东西撞上桌子,并将桌子顶到墙边。门板压在坎布里身上,还没等他站起身,人们就从门板上跑过去,无数只脚将他踩在底下。他觉得自己犹如翻身落马的牛仔,被受惊的马群踩在脚下。我会死在这儿了,他想,但紧接着,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突然消失。他挣扎着跪起来,门板滑到他的左侧,门把手狠狠地戳在他的屁股上,算是一种道别。有个人在跑走时还朝他的胸部踢上一脚,另一个人的靴子擦到了他的右耳,不过他终于站起身来。房间里浓烟弥漫,到处是大呼小叫。四五位粗壮的猎人被挤到炉子旁边,炉子与烟道两相分离,然后侧翻在地,一块块燃烧着的柴火掉了出来。钞票和纸牌纷纷着火。塑料筹码熔化时发出难闻的气味。那都是雷的,坎布里心不在焉地想着,海湾战争时他都带着。在波斯尼亚也一 样。

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站在那里,人们对他视而不见。逃亡者不需要使用办公室和商店之间的门;整面墙壁——其实不过是一面薄薄的隔板——已经被推倒在地。隔板的部分碎片也着火燃烧起 来。

“马上!”吉恩·坎布里嘟哝着,“马上!”他看到雷·帕森斯与其他人一起朝商店前部跑过去,豪伊·埃弗雷特紧跟其后。从中间过道跑过时,豪伊还顺手抓起一条面 包。

有位头戴薄呢帽、身穿棉外套的瘦老头被推倒在侧翻的炉子上,然后被无数只脚踩在底下。他的面孔贴上滚烫的金属,顿时被烤焦,坎布里听见了他那声嘶力竭的哀 号。

不仅听见,而且感觉到 了。

“马上!”坎布里也放弃抵抗,与其他人一起奋力高呼,“马 上!”

他大步跃过从炉子里倾倒出来的越烧越旺的火焰,也奔跑起来,让自己微薄的思想融入群体的思想大潮 中。

从各种现实的意义上说,“蓝小子行动”已经宣告结 束。

11

在小牧场上跑过四分之三的路程后,亨利停下脚步,按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身后是他所引发的小型哈米吉多顿之战,而前方注目所见只有黑茫茫一片。该死的安德希尔已经扔下他,已 经——

别紧张,帅哥——别紧张。

有灯光闪了两下。原来只是亨利看错了方向而已;欧文正在小牧场西南角稍稍靠左的地方等着。现在亨利可以看清雪地摩托车的方形轮廓了。身后传来阵阵尖叫、怒吼、命令以及枪声。不过枪声没有他预想的那么激烈,但现在不是琢磨这个问题的时 候。

快点儿!欧文喊道,我们得离开这 儿!

这已经是我最快的速度了——等等 我。

亨利又跑起来。不管欧文此前给他提神的是什么药,其效用已经消退,两条腿沉甸甸的。他的大腿奇痒难忍,嘴巴里也一样。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他的舌头上悄悄生长。就像软饮料在“嘶嘶”有声地久留不 去。

欧文已经切开了围栏——将带刺铁丝和普通铁丝双双铰断。此刻他站在雪地摩托车前(那是一辆与雪地颜色一致的白色车,所以难怪亨利没能看见),正眼观六路地留意周围的动静,一支自动步枪靠在他的髋部。好几盏路灯为他投下了好几道影子;它们以他脚下为原点四散开来,犹如钟面上错乱的指 针。

欧文抓住亨利的肩膀。你还好 吧?

亨利点点头。欧文正要将他拉到车旁,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仿佛有人用世界上最具威力的卡宾枪开了一枪。亨利连忙一弯腰,不料脚下一绊,幸亏被欧文拉住才没有摔 倒。

怎 么——

液化石油气。也许还有汽油。你 瞧。

欧文扶住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去。亨利看到雪夜中出现了一根巨大的火柱。商店里的零碎物件——木扳、招牌、着了火的一盒盒麦片、熊熊燃烧的卷筒卫生纸——都被抛到了半空。有些士兵怔怔地望着那场面,仿佛被催眠了一般。还有些士兵朝树林里奔去。亨利猜想他们是在追捕逃犯,尽管他也听到了他们脑海中的惶恐叫喊——快跑!快跑!马上!马上!——但一时难以置信。后来,当他有时间细想时,才明白许多士兵也是在逃命。不过此刻他还没有明白,事情发展得太快 了。

欧文又把他的身子转回来,掀开一张散发着浓烈机油味的帆布帘,让他坐进雪地摩托车的乘客座里。车上的驾驶室里要暖和多了。简易的仪表盘旁边装着一台收音机,里面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亨利唯一能听清的就是那各种声音里的恐慌。这让他大为兴奋——自从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们四个人教会瑞奇·格林纳多那帮人敬畏上帝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兴奋。而在亨利看来,指挥目前这次行动的就是瑞奇的同类:是成年的瑞奇·格林纳多,只不过他们手里拿的是枪支,而不是干燥的狗 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