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追踪开始(第6/12页)
亨利追上来,从草地上捡起自己的学位帽,用它打了琼西一下。“上面沾了草渍,”亨利说,“如果我被罚款的话,可就远不只是亲你了,格里厄 拉。”
“少来那说到做不到的一套,臭小子。”琼西 说。
“迷人的格里厄拉。”亨利一本正经地 说。
比弗叼着牙签气喘吁吁地赶来,捡起琼西的学位帽,朝里面瞟了一眼,说:“里面有精斑,我一看就知道,我在自己的床单上见得可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像大喇叭似的冲着那些穿着红色学位服、正在渐渐散去的毕业生们大喊:“格里·琼斯朝自己的学位帽里打手抢了!喂,大伙儿都听着,格里·琼西打手抢 了——”
琼西一把抓住他,把他掀翻在地,两人扭成一团,红色的学位服随着两人翻来滚去。他们的学位帽都掉在一旁,亨利把它们捡了起来,以免被压 坏。
“放开我!”比弗嚷道,“你压死我了!他娘的老天!看在上帝的分 上——”
“杜迪茨认识她。”彼得说。他对他们的打闹已经失去了兴趣,而且也不像他们那么兴奋(四个人中,也许只有彼得感觉到巨大的变化即将来临)。他又在看公告牌。“我们也认识她,以前她总是站在智障学院的门口。‘你好,杜杜。’她总是说。”说到你好,杜杜时,彼得的嗓门变得尖脆起来,一时有点像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甜甜的,而不是嘲讽。尽管彼得不是一位天才模仿家,亨利还是立刻就听了出来。他记得那个女孩,她长着一头蓬松的金发,一双棕色的大眼睛,膝盖上有疤痕,随身携带的白色塑料包里装着她的午餐和芭比娃娃们。她总是说芭比娃娃们,仿佛她们是一个整 体。
琼西和比弗也知道彼得在模仿谁,亨利同样知道。他们彼此之间心有灵犀,多年以来都是如此。他们与杜迪茨也心有灵犀。琼西和比弗也与亨利一样,记不起那金发小姑娘的名字了,只记得她的姓长得出奇,念起来很别扭。而且她对杜迪茨有点儿意思,所以才总是在智障学院的门口等 他。
三个人穿着学位服围在彼得身边,一同看着德里动态信息 牌。
同往常一样,信息牌上贴满了各种启事(点心售卖会,洗车服务,由本社区的人排演的《魔幻曲》预演,本地专科学校举办的暑期培训班),以及学生们手写的许多广告(卖这的,卖那的,毕业后找便车去波士顿的,寻求在普罗维登斯室友的,等 等)。
上面的角落里有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面带笑容的姑娘,留着满头金发(现在已经不再蓬松,而成了鬈发),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迷茫。她不再是小姑娘了——亨利曾经一次次感到奇怪,不知道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包括他自己)是怎样消失的——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认出那双迷茫的黑眼 睛。
寻人。照片下写着两个大字。再往下是一行小字:乔西·林肯霍尔,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她是1982年6月7日,在斯特罗福德公园的垒球场。底下还贴有更多的复印件,但亨利已经没有心思细看了。他转而想到,德里镇的人们对孩子失踪事件的反应是多么奇怪——与其他地方的人截然不同。今天是6月8日,也就是说,那个叫乔西·林肯霍尔的姑娘才失踪一天,可这张寻人启事却贴在(也可能是被移到)信息牌上端的角落里,好像是什么人有意而为。还不仅如此。今天早上的报纸对此只字未提——亨利知道,因为他看过,或者说在吃麦片的时候浏览过。也许是登在本地新闻版的某个容易被忽略的位置,他这样想着,顿时觉得正是这样。关键词是被忽略。德里的许多事情都被忽略了,比如说对于失踪孩子的议论。近年来,这里有许多孩子都不知去向——这一点他们知道,遇见杜迪茨·卡弗尔的那一天他们显然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是大家都没怎么提及。似乎偶尔丢失一个孩子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美好宁静之地的代价。想到这里,亨利感到一股愤慨之情油然而生,先是渗入继而取代了他此前那不谙世事的快乐。她也很可爱,总是带着她的芭比娃娃们。与杜迪茨一样可爱。他想起他们四个人送杜迪茨上学的情景——无数次相伴而行——而她,乔西·林肯霍尔,总是等在校门外,她的膝盖上有疤痕,总是拎着那只大塑料包,口里说:“你好,杜杜。”她当时真可爱。
现在还是,亨利想,她——
“她还活着。”比弗语气平静地说。他把嚼烂了的牙签从嘴里取出来,看了一眼,扔到草地上,“不但活着,而且就在不远处,对 吧?”
“没错。”彼得说。他还在凝神看着那张照片,亨利知道彼得在想什么,和他自己所想的几乎一样:她长大了。就连乔西也长大了,如果生活更善待他们一些,她可能已经成为杜迪茨·卡弗尔的女朋友。“可是,我觉得她……你知 道……”
“她碰到大麻烦了。”琼西说,他已经脱下学位服,把它叠好搭在手臂 上。
“她被困住了。”彼得梦呓般地说,眼睛仍然望着照片。他的手指开始左右摆动起 来。
“在哪儿?”亨利问,可彼得摇了摇头。琼西也一 样。
“我们问杜迪茨去。”比弗突然说。他们都明白这是为什么。用不着再商量。因为杜迪茨能看到路线。杜迪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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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到路线!”亨利突然大声喊道,并在悍马的乘客座上猛地坐直身子。欧文吓了一大跳,他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与他为伍的只有暴风雪,以及表明他仍在路上的没有尽头的反射镜。“杜迪茨能看到路 线!”
悍马一个侧转,滑了一下,然后重新稳住。“天啊,伙计!”欧文说,“下一次发疯时先提个醒,好不 好?”
亨利用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接着又吐出来。“我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以及该干什么 了——”
“嗯,很 好——”
“——不过我得先给你讲个故事,这样你才会明 白。”
欧文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明白 吗?”
“不全明白,但比此前明白。”
“那么讲吧。我们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德里,时间够 吗?”
亨利觉得时间应该绰绰有余,尤其是用思想来交流的话。他从最开始——他现在所理解的开始——讲起。不是从灰人的到来,也不是从拜拉斯或臭鼬,而是从四个男孩一心想看返校节女王掀起裙子的照片讲起。欧文开着车,脑海里相继浮现出一连串相互关联的画面,与其说像是电影,不如说更像一场梦。亨利给他讲起杜迪茨,讲起他们的第一次“墙洞”之行,以及比弗在雪地里呕吐的事情。他给欧文讲起他们结伴上学,讲起“杜迪茨牌”:他们玩,杜迪茨记分。讲起他们带杜迪茨去看圣诞老人的情景——简直让他们绞尽了脑汁。还讲起他们三个高一届的孩子在毕业头一天看到德里动态信息牌上乔西·林肯霍尔的照片。欧文看见他们坐在亨利的车里,朝位于枫树巷的杜迪茨家开去,他们的学位服和学位帽都堆在后面;看见他们向卡弗尔夫妇问好,卡弗尔夫妇正在客厅里,陪着一个身穿德里煤气公司制服的脸色灰白的男人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罗伯塔·卡弗尔的胳膊揽在艾伦·林肯霍尔的肩膀上,在对她说没事儿的,她知道老天不会让可爱的小乔西出任何事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