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关闭城门欲捉贼(第6/8页)
“你相信我吗?”
夏乾打了个哈欠。虽没答话,却像是默许。
“我知道你比府衙的那些人更相信我,”易厢泉自问自答,警惕地瞧了瞧四周,随后进屋走到桌边,“这样我便放心了。”
他随手剔亮了红木花腿桌上的烛芯,掏出身上的笔,开始研墨。
夏乾一愣:“你现在就开始帮我抄了?”
烛光下,易厢泉认真而严肃,仿佛在做一件天大的事。而他只是写下几个字交给夏乾:“明日此刻此地,不见不散。不论发生何事,一定要到,纵使我无法赴约。虽然只是以防万一,但这是我唯一的‘后招’。”
夏乾慢吞吞地接过纸片,只见上面写道:
子时城西三街桂树
夏乾看着易厢泉的字体:“你这柳字写得不错,严正工整。你的‘后招’就是半夜把我叫到那儿去道晚安?还好这地方容易找,全城就这么一棵——”
“别多嘴,小心隔墙有耳,看完就把它烧了!”
夏乾嗤笑一声,打着哈欠来到红烛前面,将字条焚毁了。
易厢泉望着火焰,喃喃道:“我总觉得明天要出事。”
“不会的,一个小贼而已,你不要乌鸦嘴。”夏乾眉头一皱,但他也有些忧心。易厢泉往往说什么应验什么。
“走吧,走吧,不要打扰我休息。”易厢泉竟然反客为主,将他赶了出去,吹熄了烛火。
窗外,传来夏乾骂骂咧咧的声音。月光清亮,穿进了窗户。
墙上文与可的真迹可谓价值连城,可如今落灰蒙尘,显得有些可惜。
它旁边的弓箭却在月下微微发光。
易厢泉看着弓箭,心如明镜。
书房悬弓本是不妥,夏乾被逼着读书却心有不甘,一进书房便是假惺惺地以读书为由去擦拭弓箭。
易厢泉笑了一下,抬手慢慢将弓箭取了下来。
不一会儿,夏家下人端来了洗面香汤和漱口的茶水,点上了驱蚊的香。丫鬟想进来铺床,却被易厢泉死死拦住,直到把吹雪交给她们才肯罢休。待洗漱完毕,他自己将床重铺一遍,还在枕头底下发现夏乾窝藏的几本小册子,都是《离魂记》《聂隐娘》之类的故事。他笑了笑,最后才在小榻上躺了下来。
有的人白天忙碌,只是不想直面夜晚。白天有很多离奇的事情可查可想,夜晚就没了;白天有很多人可看可聊,夜晚也没了。自从师父和师母死后,这些年他一直孤身一人,但夜晚越是安静,他越是睡不着。孤独就像锥子,扎得人辗转反侧。
今夜不一样。
易厢泉听着窗外丫头嬉闹的声音,下人们走动的脚步声,并不觉得喧闹,反而有些温暖。他已经没有家人了,夏乾就像是仅存的家人,也许夏家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家。
他翻了个身,竟然慢慢睡着了。在青衣奇盗来临的前夜,睡得安稳又舒服,似乎梦到了师父、师母和善的脸,也梦到了面容模糊的亲生父母。
次日清晨,夏乾是被下人推醒的,他猛地跳起来,发现暗红缎子的床帷外一片光亮,真的日上三竿了。他慌忙找茶水漱了口,自己睡得再沉,他也清楚今天晚上会发生大事,如今这一上午却睡过去了。
夏宅是庸城最大的宅子,夏家的下人数量很多,而其中还算能干的不足二十人。于是把这二十人的名字重新命名,以二十四节气称谓,不足的便空着,以待晋升。唤醒夏乾的仆人叫夏至,是夏家的大管家之一。
“易厢泉还活着吗?派小满偷偷跟去了吗?”夏乾带着睡意问道。
“人家易公子作息规律,好几个时辰前就吃完早饭出门了。早闻易厢泉大名,智慧无双。本以为比老爷略小几岁,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哟!”
夏至嫌弃地拉着夏乾起床,又道:“谷雨那帮鬼丫头甚是喜欢易公子,想把早膳端进房。哪知易公子非要亲自去厨房,跟下人们一起吃,吃饭时,似乎用了银器。”
夏乾眉头一皱,睡肿的脸映在手中茶杯上,没再吭声。
夏至接着道:“易公子吃了很多,又用酒葫芦装了一大壶茶水,之后便出门了。我让小满悄悄跟在他后面。易公子先去了城西三街,随后绕到庸城府衙,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然后进客栈。就在进客栈之前,小满……被他发现了。”
夏乾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得扣小满月钱!”
“这可怪不得他。易公子进客栈之前,突然回头,看着小满笑着说,与其跟着自己浪费时间,不如去干些正事,帮他找一根一人高的竿子。”
夏乾漱了口,一抹嘴,问道:“要竿子做何用处?”
夏至苦笑道:“不知道。要说那小满真是跑腿的命,傅上星先生在清晨来给夫人问诊,又顺便问了昨日易公子受伤的事。谷雨那丫头一听易公子受伤了,便非要拉着小满去送药——”
夏乾听得不耐烦了,蹬上鞋。夏至最怕他穿鞋,因为这是准备溜走的前兆,匆忙拦住道:“老夫人说了,如今外头乱,少爷你必须在家待着。”
夏乾冷笑一声,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他从后院翻墙出去,运气很好,狗居然没叫。
重本抑末思想在大宋有了巨大改变,工商亦为本业的思想得到宣扬。庸城地处扬州中心,水运交通便利,商业也逐渐发展起来。夜市素来热闹,而待五鼓钟鸣,早市也开始了。做买卖的都是一户挨上一户,但此时却因为城禁的缘故全盘打乱。
今日就是青衣奇盗偷窃的日子,百姓们都不敢出门,除了夏乾。他一路小跑到了风水客栈。这是衙门对面的客栈,易厢泉以前就下榻此处。老实巴交的周掌柜独自一人坐在老榆木台子前头。周掌柜早已过了古稀之年,虽耳背,眼却不花。如今客栈空空,只有易厢泉一个客人。
夏乾进门,扯着嗓子问掌柜,易厢泉是否还在楼上。问了三遍,周掌柜才笑呵呵地表示肯定。待他推开易厢泉房间的门,只见窗户大开,淡青色的床帏在秋风的吹拂下微微地动着。帷帐边不远处,易厢泉的行李、包袱全在。房间门口有根一人高的竹竿,这是小满拿来的。桌上还放着药瓶和纱布,旁边倒着一只葫芦,却不见人。夏乾走过去,下意识地拔开葫芦的塞子,里面是茶水。
他认得自家的茶叶,葫芦里的茶水被喝掉了一部分。他又看看桌子,没有任何书信或其他东西,易厢泉就这么放下东西走了,没有留下任何音信。
他去哪儿了?他疑惑顿生,又细细打量起整个房间,地板湿滑,像是被人擦过。夏乾蹲下来,看见上面有水渍,虽然已擦过了,还未干。地板的狭缝里还夹杂着细碎的茶叶末。取一点轻嗅,与葫芦中的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