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惊魂(第20/26页)

这两个人他也认识,并且跟他们非常熟悉。他们是两个非常富有、地位崇高的生意人。以前,他总是想获得他们的尊重——当然,这是商人之间的说法——这种尊重也只限于商业领域。

“你还好?”其中一人道。

“你还好?”对方把问题又抛回给了他。

“怎么说呢!”第一个人道,“报应终于降临到那老恶魔头上了,哈哈。”

“我也听人这么说过,”第二个人道,“天气好冷啊,你觉得呢?”

“每年圣诞节不都是这样嘛。你应该没在溜冰吧,我想?”

“当然,当然。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呢。再见!”

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他们碰面、交谈和分开的过程就是这样。

起初,史古治觉得非常诧异,精灵为什么会觉得有重要的内容蕴涵在这些看起来无比琐碎的谈话中,可是他的直觉让他相信,一定有什么深意藏在他们的对话中。于是他开始思考哪些问题可能会藏在这些话中。他们应该不是在谈论自己的老伙伴马立之死,因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而自己现在看到的情景应该是发生在“未来”。然而到底是哪个和自己有关的人能套用到他们的对话中呢?他怎么也想不出来。然而无论他们在谈论谁,毋庸置疑的是,定然有帮助自己改过向善的寓意存在其中。他就决定把他听到的每个字、看到的每样事物都牢记于心,对于自己的影像出现时的一举一动,特别要加以注意。因为史古治知道自己身处未来的情景之中,就想凭借这一点破解自己的疑惑。

他为了找到自己的身影,到处张望,却只看到自己习惯站立的角落里站着另一个人。虽然他每天都会出现在那里的时间已经到了,然而那么多从门廊经过的人群中,连一个跟他长得像的人他都看不到。可是他对此也没有非常惊讶,因为他已下定了改变自己人生的决心,就希望能看见获得新生后的自己的样子。

在他身边站着的精灵依然沉默着,身体漆黑一团,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史古治将四处打量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还以为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那只手在指着自己,吓得浑身发冷、战栗不已。

他们从这忙碌的地方走开,到了城里最阴暗的地方。这个声名狼藉的地方史古治早就知道,可是他一次也没来过。这里有着狭窄又肮脏的街道,外观破烂不堪的住户和店铺,居民们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跟半裸状态差不多,要么是懒洋洋、邋里邋遢的,要么就醉醺醺的。走道和巷弄里堆满了秽物、垃圾和脏水,跟垃圾堆一样。犯罪、不幸和污秽的气息弥漫在整个街区。

这个臭名远扬的地方的最深处,有间门面低矮、屋檐伸出到街上的小铺子在一座阁楼的屋顶下,它专门收购油腻的脏污、兽骨、瓶罐、破布和破铜烂铁等等。生锈的钥匙、铁钉、链条、铰链、锉刀、秤砣、砝码和各种废铁堆在店里的地板上。很少有人愿意去探究的秘密,就隐藏在这座由让人生厌的腐败的脂肪团、兽骨、破布堆积成的垃圾山里。一个头发花白、七十岁左右的老无赖,在这些他做生意的货物中间端坐着。老人的旁边是用老旧砖块垒砌成的烧煤炭的炉子,一块缝了各种破布补丁的臭布帘被一条绳子串起,作为阻挡外面冷空气的屏障,他自己则在这个安逸的角落里躲着,平静而安然地抽着烟。

精灵带着史古治走到老人面前的时候,恰好也有个背了一大捆东西的妇人,正轻手轻脚地往店里走。她刚刚踏进店门口,拿着同样东西的另一个妇人也进来了,紧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穿着褪色黑衣服的男子。看到这两个女人时,他吓了一跳,她们看到他的时候,也同样浮现出惊吓的表情。一时之间,他们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连叼着烟斗的老人也没说话,然后所有人都同时狂笑起来。

“第一个到的是清洁妇!”最先进来的那个妇人叫道,“第二个是洗衣妇,最后第三个人是葬仪社的那个!老乔,你瞧瞧,太巧啦!我们三个就跟约好了在这儿碰面一样!”

“你们能在这里碰到一起,当然是最好了,”老乔把嘴里的烟斗拿下说,“到厅里来吧!你在这儿自由出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他两个也都不是第一次来,这你也都知道。稍等,我先关上店门再说。嗯!这门的声音也太刺耳了!我想生锈最厉害的金属大概就是这门的铰链了,就跟世界上最老的骨头就是我这老骨头一样。哈哈!我们各自都匹配于自己的职业,非常般配。到客厅里来,进来吧!”

老乔嘴里的那个客厅,就是被破布帘挡着的那一小块地方。老人用一根老旧的铁棍拨了拨火炭,用烟管把冒烟的灯芯整理一下——此时已经是夜里了,然后重新含上烟斗。

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妇人已经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丢在了地上,还惬意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手臂交叠放到了膝盖上,无礼而傲慢地看着其他人。

“狄尔勃太太,那又如何?那又如何?”这个妇人道,“每个人都有为自己着想的权利。他从来都是如此。”

“是的,这一点倒是没错!”洗衣妇道,“这方面最牛的人就是他了。”

“那么,你就别只是干瞪眼地站在那儿,似乎很恐惧的样子了,女人!我想,我们要是不愚蠢到互相揭短,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事儿。”

“不会,肯定不会!”那男子和狄尔勃太太异口同声地道,“我们当然希望这种事不会发生。”

“那就太好了!”妇人喊道,“这样最好。丢了这样几件东西,有谁会变得倒霉呢?我想,死掉的人大概不会这么想吧。”

“不会,肯定不会。”狄尔勃太太笑着道。

“那个邪恶的老守财奴,要是在死了之后还不放手这些东西,”妇人接着说,“那他活着的时候干吗不活出个人模狗样来呢?他要是合情合理地对待别人,那他快要死的时候,肯定就有照顾他的人,而不至于孤孤单单地在那儿躺着,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听过最中肯的话莫过于此了,”狄尔勃太太道,“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我真想能有更重的报应降临到他身上,”妇人道,“我要是能再多拿他一些东西,相信我,那也是他的报应。打开我的那捆东西吧,老乔,看看值多少钱。你就老实地说吧,我不怕他们看,不怕当第一个。我想大家都清楚得很,我们不过是为了自我救济,才做了我们来此之前做的那些事。没有什么罪过。老乔,把包裹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