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惊魂(第21/26页)

可是她那两个慷慨激昂的朋友没有让她这么做——那个身着褪色黑衣服的男子抢先把自己侵占的赃物拿了出来。东西不多,一个铅笔盒、几个印章、一对袖扣以及一个不值什么钱的胸针,仅此而已。老乔一个个地拿起来观察、估价,把他打算付给每样东西的金额用粉笔写到墙上,直到最后所有的东西都估算了个遍,就算出了总额。

“就这么多钱了,”老乔道,“就算把我扔进沸锅里煮了,我也不会多拿一分钱给你。下面轮到谁了?”

狄尔勃太太是下一个。她拿出了几条毛巾和床单、两只老式银汤匙、一把糖夹子、几双靴子以及一些衣服。同样,墙上记录下了每样东西的价格。

“对待女士,我总是更加大方一些,我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个了,我的一生都是被它毁的,”老乔道,“你能拿到这么多钱。你要是还想讨价还价,让我多出一点,对于自己的大方我就会觉得后悔,把那多出来的半克朗给扣掉。”

“老乔,也该轮到我这包东西了。”第一个妇人道。

为了方便打开包裹,老乔跪了下来。把无数个结松开之后,一大卷又黑又厚的东西被他拉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老乔问道,“床帏?”

“哦!”妇人抱着手臂边往前倾边笑着说,“就是床帏!”

“你该不会告诉我,在他还在那儿躺着的时候,你拆下了这些帘子、扣环以及所有别的东西了吧?”老乔道。

“就是这样,一点没错,”妇人答道,“为什么不呢?”

“你有条发财的命,”老乔道,“并且你以后定然大富大贵。”

“那要看什么人,对他,我不会放过任何我的手能摸到的东西,老乔,我这么说的,就是这么做的,”妇人的回答异常冷酷,“别把油滴到毯子上了,你小心点。”

“这条毯子也是他的?”老乔问道。

“除了他还能是谁的?”妇人答道,“我想,没有了这条毯子他也不用担心着凉的。”

“他不会是因为某种传染病而死的,对吗?”老乔抬头看她,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不用担心这一点,”妇人答道,“他要是有什么病,我这么厌恶他的人,有可能那么长时间都待在他身边?嗯,那件衬衫你尽管认真检查,哪怕你眼睛看瞎了,也不会有任何露出来的线头或破洞能被你找到。他最好的衬衫就是这件了,也的确是件高级货。幸亏被我拿了过来,不然肯定会被当成垃圾扔掉的。”

“被当成垃圾扔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老乔问道。

“就是说让他下葬的时候穿着这件衬衫嘛,”妇人笑着说道,“谁晓得是哪个笨蛋给他穿上了这件衬衫,还好我把它脱了下来。寿衣中最高档的大概就是棉布衬衫了,真是件好东西啊。他穿上那件棉布衬衫还挺合适的,当然,无论他穿什么也没法变得更丑了。”

听着这段话,史古治有种惊心动魄之感。他看着这群可憎的魔鬼在老人店里微弱的灯光下,在他们掠夺来的赃物旁围坐着、讨论着,好像要连那副尸体都要论斤称量卖掉一般。此时史古治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

“哈哈哈!”老乔在将他的法兰绒钱袋拿出来,准备对她送来的战利品的价格进行计算时,妇人笑道,“你们瞧!他的下场就是这样!他在世的时候,吓跑了每个人,如今他死了,反而是我们得了便宜!哈哈哈!”

“我知道了,精灵!”史古治忽然全身战栗地说,“我知道了。我应该就是那个不幸死去的人。如果我没有改变的话,就可能得到这样的下场。这是什么样的下场啊,慈悲的上帝!”

此时场景突变,他差点就撞上了一张床,惊吓得一连退了好几步。这张床上什么都没有,连床帏都被弄了下来。好像有某个东西在床上那条破烂的床单下面。虽然它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可却用一种恐怖的方式宣示着它的存在。

这是间很暗的房间,暗到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然而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突然从史古治心中涌起,他焦急地想知道这是什么房间,忍不住四下张望。一道微弱的光从室外亮起,那张床被照亮了,那具被掠夺、偷窃、无人照料也无人为之哭泣的尸体,就躺在上面。

史古治看着精灵,精灵的手坚定指向尸体的头部。床单只是被很草率地盖着,史古治只需稍稍把床单掀起,就能看到尸体的脸。这一点他也想到了,觉得这是件容易不过的事,他也非常想这么做,然而他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如同他无力把身边的精灵打发走一样。

啊!死神是多么可怕、严肃而冷酷啊,您的祭坛就设在此处,所有的一切都在您的控制之下,用您所掌控的恐怖来装饰这一切吧!可是,如果一个人是受人尊崇、敬重和爱戴的,您就没法按照您那恐怖的心意让他变得面目可憎,您甚至动不了他的一根头发。原因不在于他的心脏和脉搏已经停止,也不在于他死去时双手沉重且自然垂落,而是在于他活着的时候那双慷慨、真诚与大方的手,那颗温柔、温暖而勇敢的心,因为人性的辉光流淌在他的脉搏之中。幽灵,攻击他吧,狠狠地攻击他!然后看看善行自他伤口中涌出,怎样以不朽的生命在全世界得到散播!

无人将这些话在史古治的耳边诉说,可是他在看着那张床的时候,这番话就在他耳边响起。史古治想,这个人要是现在活过来了,那么,什么样的念头会在他心中最先闪过呢?是斤斤计较,还是残酷的生意或贪财的本性?不错,把他推到这样一个风光的下场的,就是这些念头啊!

他在空洞、漆黑的房间里孤零零地躺着,没有任何男人、女人、小孩,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陪伴,诉说对他的感激,诉说他们对他的恋恋不舍,因此,我要好好地陪着他。壁炉底下传来老鼠咬啮的声音,外面传来猫抓门板的声音。在死者的房间中,它们想干些什么呢?它们为何这么焦躁不安呢?史古治不敢往下想了。

“精灵!”他大声喊道,“这种氛围太恐怖了!离开这儿之后,从这里学到的教训我会永远铭记,相信我。带我走吧!”

精灵的手一直没有变,还在指着床上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