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凶杀案(第13/13页)

但爬上避雷针之后,他发现自己离窗子的距离实在有些远,因此只能停在避雷针那里,尽量伸长脖子监视房子中的情形。可是这一看把他给吓坏了,他差点从避雷针上跌下来。与此同时房中传出了尖叫声,在十分寂静的夜晚,这一惨叫声立刻惊醒了已经沉睡的莫格街居民。当时的情况是,身穿睡衣的爱斯巴奈雅母女正在将铁制保险箱中的一些文件进行整理,底下有轮子的保险箱当时正被推到房子的正中央,箱子里的物品已经都被拿了出来,就在一旁的地板上放着。

那个时候,她们母女一定是背对窗户的,不然她们应该在第一时间发现猩猩,正是因为背对着窗户,所以她们以为百叶窗的拍打声只不过是风吹的声音,但是当她们发现了野兽,便立刻吓坏了,于是大声尖叫起来。

水手当时往窗内看到的情形正是悲惨屠杀的开始。那只大野兽正抓着爱斯巴奈雅太太的头发——她刚刚梳过头,头发还散着。猩猩竟然模仿起了理发师的动作并将手中的刮胡刀不断在老太太面前挥舞。爱斯巴奈雅小姐此时已经吓昏了过去,在地上完全不动。而老太太则一直在挣扎并且没有停止过尖叫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她的头发被猩猩连头皮发根一块撕扯了下来。但这种挣扎和尖叫把原本可能没什么恶意的猩猩彻底激怒了,于是猩猩使劲一挥握着刮胡刀的健壮手臂,就这一下,老太太的颈部基本被割断。鲜血四溅让猩猩兽性大发,它已经变得暴怒和癫狂,咬牙切齿,眼中充满怒火,于是它扑向了早已昏迷的爱斯巴奈雅小姐,并用利爪死死地掐住了女孩的喉咙,直到女孩彻底断气它才松开。

成功杀死了两个无辜之人的猩猩此时将目光瞥向窗外,发现自己的主人就在外面,而且主人的眼中充满了惊吓和恐慌。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猩猩发现了主人之后立刻想起了自己被主人用鞭子抽打的痛苦回忆,于是它的暴怒一下子变成了害怕。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而害怕被主人惩罚,于是它竟然想到了毁灭证据,并非常不安地在房中蹦来蹦去,乱摔家具,并把床垫从床架上搬了下来。最后,爱斯巴奈雅小姐的尸体被它倒塞进烟囱,而爱斯巴奈雅太太的尸体则被猩猩头朝下地往窗外扔了出去。

这只野兽刚刚来到窗户面前,准备把爱斯巴奈雅太太已经惨不忍睹的尸体扔下时,水手早已经吓得全部缩在了避雷针上,因为他实在担心自己也会被这场意外屠杀所牵连,在这种惊吓中,他已经不再管这只野兽将会有什么命运了,于是赶忙连滑带爬,迅速地逃回了自己家。冲上楼梯的众人所听到的声音正是当时已经被极度惊吓的水手无意识地惊呼的声音,还有罪魁祸首的猩猩那种奇异的谁都听不明白的嘶叫声。

这大概就是整桩莫格街凶案的经过,水手的叙述加上杜宾那神奇的推测让所有细节都尽显无遗。我想也实在不需要再做什么补充了。至于那只猩猩的逃走当然是在水手逃走之后,它按照原本进入房子的方法离开,从避雷针上爬下来逃之夭夭了。而它从窗子中爬出后又顺手把窗框给拉了下来,于是我们就见到了前面调查时的情况。

在这之后没有多久,猩猩的主人终于亲自将这只野兽抓住了,然后以高价卖给了巴黎的植物园(里面设有动物园)。我们则把案情的全部情况向警察局长做了陈述,当然,杜宾是不会放过把自己的观点加进去的机会的。勒本先生也在不久后被释放了。从局长先生与我们的交谈中看得出他非常欣赏杜宾,不过我也从这位被杜宾总是蔑视的警察代表脸上看到了他困窘的表情,毕竟这件被巴黎警方视为重点侦办的案件,竟然被一个与警方毫无关系的平庸而普通的外人成功破案,这怎么说也是一件不太有面子的事。所以在与我们聊天的时候,局长先生特别对杜宾说了一句:“我个人还是认为,只要每个人都能管好自己的事,不插手不该自己管的事,这个城市的治安一定会大有改观。不知杜宾先生是不是有同样的看法?”这显然不仅是在说治安,更多的是在挖苦杜宾。

不过杜宾没有对局长的话有什么回应,他对警方的这些牢骚倒是满不在乎,他对我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可没有兴趣去听局长先生的高见,他想怎么说就随他说去,或许他把这些话说出来才会让自己好过一点,总之,只要我能在专业上把他打败就已经非常满足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巴黎警察和局长先生为什么没有把这桩奇案侦破呢?这是因为这件案子其实并不是像他所想的那种‘奇’,虽然局长先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可是他根本不懂得心智思维,也就是说他的分析能力和想象能力都有所欠缺,而这很可能受制于他那丰富的办案经验。要知道如果不能将办案思维和手法进行创新,那么想取得侦查方面的突破无疑是困难的。但说到局长先生的思维,或许能够这么形容一下,他就如同一幅万恶女神拉维纳的画像,没有躯干而只有头部,于是他有足够的机巧,可是毕竟是不完整的。不管怎么说,局长先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我个人还是很喜欢他的,特别是我很佩服他那种渲染自己办案能力的本领。在他们这一行,若是没有好的名声,能行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局长先生在‘不承认自己在办案方面的无能,反而喜欢将一些莫须有的才能和见识进行大肆渲染’的方面是非常在行的!”

杜宾表面上对局长的挖苦完全不在意,可是他的这番大议论让我多少有些理不清逻辑,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到底是在表彰自己的推理能力和心智思维呢,还是在对巴黎警察和他的朋友警察局长先生进行相反的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