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凶杀案(第11/13页)

杜宾开始了对法国人与猩猩的关系的推测:“你问得很好!我想你也一定记得,基本上所有的证人都在自己的证词中证明这位法国人说了一句‘我的天啊’,除此之外,那位西点糖果师还隐约听到了对方好像正在说一些劝诫和斥责的话。把所有这些证据集中起来一一分析,然后再好好思考一下这位法国人的话,我基本上已经看到了这一命案的谜底,这位法国人显然看到了这桩冷酷无情的残杀的全部经过,不过这名法国人可能是无辜的。有可能的情况是红棕毛猩猩正是从他那里逃脱的,于是他一路追着猩猩,直到来到命案发生现场的房间,可是之后的情况他也无法控制了,不但不能将这只猩猩抓回去,而且这只猩猩有可能至今仍在外面逍遥……推理到这个地步,我觉得就不该再继续下去了,因为这一系列的推理到现在仍然没有足够强硬的证据支持,我所依据的证据仍然非常薄弱,而用这些证据取信于人实在有些勉强。我向你说的这些推理目前只能定义为‘猜测’,因此就先到此为止。

“当下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更多的证据出现,否则我的‘猜测’还是不能被证实。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调查完现场之后,我在回家的途中走进了世界报报社?这家报纸主要的报道内容是航运信息,因此有很多水手都愿意读这份报纸。其实,我在那里刊登了一则广告启事,如果这个和本命案关系十分重大的法国人的确是无辜的,那么如果他看到了这则广告,我想他会来联系我的。”

今天的《世界报》上果然刊登着一则广告启事,杜宾递给我一份,下面就是这则广告启事的内容:

失物招领启事:某日早晨(某日是命案发生的次日,也就是在命案发生后的几个小时)我们在布洛尼森林捕获一只巨大婆罗洲种红棕毛猩猩。听说这只猩猩的主人是马耳他商船的水手,因此我们刊出广告烦请失主到下面的地址前来认领,并希望能够酌情支付捕捉、保管以及收养猩猩的费用。请失主亲自来圣日尔曼区××街××号四楼接洽。

我十分惊讶,因为这则广告中的信息同样让我迷惑,我问杜宾:“你是如何知道这位法国人就一定是水手的?而且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在马耳他商船工作的?”

杜宾的回答是这样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根据我自己的推理。请看我手里这条缎带。”杜宾手中正拿着一段小小的而且上面沾满油腻的缎带,“你仔细看看它的款式。这正是那些留着长发的水手喜欢用的。因为水手们可以用这种缎带束辫子。另外,你还应该注意到这条缎带上所打的结,这种打结的形式也不是我们普通人常用的那种。平常人不会这么打结,这种结被称为‘水手结’。从其形式上看,这个结显然是马耳他商船的水手们所特有的形式。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得到这条缎带的吧?它是我在案发现场屋后的避雷针底下发现的,那个地方距离发生惨剧的现场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因此不太可能是爱斯巴奈雅母女所有的东西。退一步说,假如我的确把缎带主人的身份完全猜错了,那么这么一则广告对谁也没有伤害,人们不会在意的!但假如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呢?那时可就不仅仅是一则广告是否有价值的问题了!假如这名法国人的确目睹了命案的所有经过,但这不是他本人的意愿,他是无辜的,那么他很可能在要不要回应广告,把这只闯了祸的红棕毛猩猩领回来的问题上有所迟疑。他可能要这么想:‘自己本来就很无辜,而且手头上也没有什么钱,所以,猩猩不仅是一只动物而且是一笔财富。那么又何必因为担心自己被捕而丢掉这笔财富呢?我是无辜的啊!再说找到猩猩的布洛尼森林距离凶杀案现场很远,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而且谁又知道命案的真正凶手是一只野兽呢?另外巴黎警察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连一点有关命案的线索都没有,就算他们确实查到了这只猩猩,也不会认为我目睹了整个命案的过程。假如他们清楚了一切,那也不能将谋杀罪定到我身上吧!

“但是,有一点必须考虑,那就是,如果登广告的这个人已经知道了我和这桩命案之间有关联的话,这件事就不好办了。我还弄不清楚,登广告的这个人究竟知道了多少,但起码他已经知道了我就是这只猩猩的主人,如果我不去将这只猩猩领回来,那岂不是显得我更可疑?在这桩悲惨的意外中,最好我自己和我的猩猩都远离命案,所以我不如回应一下这则广告好了,将猩猩领回来把它藏好,直到这件事被人们忘记为止。’”

正在这个时候,从楼梯处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杜宾赶紧对我说:“把枪准备好!不过,在我没有给你暗号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亮出枪。”

房子的前门本来就没关,而这位访客也没有按门铃便进入到我们的楼中,他从楼梯上楼,似乎刚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显然他有些迟疑和不安。很快,我们就听到了他下楼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他又走了上来,这时,杜宾抢到了门边,准备出去迎他。不过这回,访客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没有再下楼,而是站定了一会儿,然后敲了敲房门。杜宾很快就应门了,并且以非常诚恳和愉悦的语气对访客说道:“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个子很高,身材看上去非常结实,肌肉非常健壮,虽然他的神态似乎很粗野,可是不会让人觉得反感。显然,这是一名水手,他的脸庞已经晒得黝黑,不过这已被他那络腮胡子遮住了一大半。在他身上还带了一根大橡木棍,除了这些,似乎再没有看上去能成为武器的东西。进来之后,他很笨拙地向我们鞠了一个躬,并且用浓重的法国口音向我们道晚安,他的声音有点像纽夫沙特腔,可是听上去他是一个巴黎人。

杜宾招呼说:“你请坐,朋友,”然后他便直奔主题地问道,“我想你来这里是为了你的红棕毛猩猩吧!其实我非常羡慕你能有这么棒的一只动物。它是不是很值钱?这只猩猩有多大呢?”

杜宾的这番话很明显让这名水手原本紧张的情绪有了很多放松。他似乎卸下心头重担一样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接着,才带着自信的语气非常从容地对我们说:“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它现在到底多大了,我想可能有四五岁吧。不知道它现在还在这里吗?”

“哦,实在抱歉,现在它不在这里。”杜宾回答,“我们这儿没有十分周全的设施,因此不能让它待在这里。现在它应该正在附近的迪布尔街一处马房里收容着,我想你明天一早就能过去带走它了。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要把这一大笔财富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