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大猫(第7/8页)
我的伤势过重,我已经动弹不得,几乎陷入昏迷的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我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其说是活着,倒不如说是已经死了,我就那么朦朦胧胧地睁着眼睛望着大猫。它那黑色的宽阔前胸抵着笼子,钩子般的爪子狂怒地在空中乱抓,想要抓住我似的,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曾经看见过的一个场景,就是一只小猫冲着老鼠夹上的猎物挥动着自己利爪的样子。它已经抓烂了我的衣服,但是,对于躺在地上的我,它是有心无力的,因为它根本够不到我。我听说过食肉类动物造成的伤口会使人产生一种麻醉感觉,现在,我本人就体验到了这种麻醉后的感觉,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知觉,我像是饶有兴趣地观看着一场游戏,观赏着大猫的成功或者失败。不知不觉中,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我仿佛进入了梦境,即使在梦里,那黑乎乎的大脑袋和红艳艳的红舌头也挥之不去,就这样,我仿佛迷失在了极度亢奋之中,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解脱,这可是众生费尽苦心想要得到的解脱啊。
后来当我再回想起此事的时候,我得出结论,我当时一定昏迷了大约两个小时。把我从昏迷中再次惊醒的正是那尖锐的金属哐当声,那是我恐怖经历的开始。那是弹簧锁咔嗒的一声响声。接着,就在我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在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这个响声,伴随着这声响动,我的堂兄和善的脸庞从门缝中露了出来,他在查看屋里的情况。很显然,他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他。大猫正蜷伏在地上。我则仰面朝上躺在笼子里,身上只剩下了睡衣的袖子,我的睡裤已经成了一绺一绺的布条,我的身旁流淌着一大摊鲜血。即使是在现在,我也能想起他那惊诧的表情,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注目凝视着我,然后又仔细看了我一番。接着他走进屋来,关上了身后的大门,他走到笼子跟前,想要看一看我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我不能很负责地告诉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当时是昏迷的,根本无法记录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能说我突然意识到他的脸从我这边转了过去——他正在看着大猫所在的方向。
“干得好,汤米!”他大喊道,“干得好,汤米!”
接着,他走近铁栅栏,他的后背仍然朝着我。
“卧下,你这个蠢家伙!”他大吼道。“卧下,先生!你不认识你的主人了吗?”
突然间,尽管当时我的脑袋里还是一片恍惚,但是我隐约想起来他曾经提到过,鲜血的味道能够使这只大猫变成一只恶魔。我的鲜血起到了这种作用,但是我的堂兄可得为此埋单了。
“滚开!”他大声尖叫不已。“滚开,你这恶魔!鲍德温!鲍德温!哦,我的天哪!”
接着,我听到他摔倒在地,站起来,再次倒地的声音,这声音像是谁在摔打一个帆布袋子。他的嘶喊声越来越弱,直到销声匿迹,剩下的只有那动物的愤怒咆哮声。接着,就在我认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我看见一个满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身影在屋子里疯狂地奔跑起来,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这就是我再次昏迷之前所看到的一切。
我恢复体力是在几个月之后了——事实上,我不能说我已经恢复了,因为,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是拄着拐杖的,这根拐杖就是那晚我与巴西大猫共处留下的证据。鲍德温,那个男仆,以及那里的佣人们,他们都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意外,他们发现我在笼子里,发现主人的尸体——或者说他们后来才发现那是主人的尸体——在他自己所饲养的动物的利爪之下。他们用火烫的铁棍子吓退了大猫,之后,他们从门上的猫眼处击毙了这只大畜生,直到那时,他们才把我解救出来。我被抬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在那儿,就在那个可能是谋杀我的杀人犯的家中,好几个星期里,我一直昏迷不醒,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缘。他们从克里普顿请来了一位外科医生,从伦敦请来了一位护士照顾我,一个月后,他们抬着我上了火车,就这样,我被送回了格罗斯沃纳庄园的住所。
我在卧床昏迷期间只记得一件事情,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头脑里,我可能都会把它当作是我昏迷时的胡思乱想呢。那是一个夜晚,看护我的护士恰好不在我的床边,就在那时,我的卧室门打开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士出现在门口,她身着黑色丧服,一闪身走进了屋里。她径直走向我,当她低下那张蜡黄面孔仔细端详我的时候,我仿佛在昏暗的夜光里认出了她,她就是那个我堂兄娶回家当妻子的巴西女人。她仔仔细细地把我看了一番,她的神情相当和善亲切,这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亲切神情。
“你能听到吗?”她问道。
我微微的地点了点头——因为我当时还十分虚弱。
“好吧。那个,我只是想对你说,你谁都不能怪,你只能怪你自己。我难道没有尽我所能去帮助你吗?从一开始,我就想尽办法要赶你走,让你离开那栋房子。我可是用尽了手段,只要不出卖我丈夫,我试着想办法去救你。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请到我们家来。我知道他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们那里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因为我受到他的伤害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多。我不敢告诉你实情。他会杀了我的。但是,我还是尽我所能帮你了。现在看来,你可是我唯一的挚友了。是你让我重获自由,我以前一直认为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彻底解脱。我很遗憾,你现在伤得很重,但是,我无须自责。我告诉过你,你是个蠢货——你看看,你的确是个蠢货吧。”说完这些话,她又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这位话语犀利,孑然一身的女人啊,我注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靠着她丈夫身后的财产,她回到了自己的祖国,我听说她之后一直住在伯南布哥,终身戴着面纱生活。
直到我病愈后回到伦敦,我的医生们才重新宣布我已经恢复了健康,可以继续从事我的生意活动了。这种承诺在我看来并不怎么令人高兴,因为,我害怕这标志着我的讨债者们可以登门拜访我了;但是,最后还是我的律师,就是萨默斯先生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我很高兴看到阁下您恢复得很不错了,”他说道。“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现在,我要向您表示我诚挚的祝贺。”
“萨默斯,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可没时间跟你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