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凯特·安吉尔(第5/7页)
9
克莱夫·博登当晚就走了,不知道尼克的尸体被如何处置,不过我一直认为是他父亲把他带走了。
因为我当时还很小,相信双亲的权威性,他们告诉我警察不会对一个小男孩的死有兴趣,我就相信了。以这件事来说,他们似乎是对的。
几年后,当我已足够年长,了解到那是件大错特错的事,我问母亲当时发生了什么。那时父亲已离家出走。大约是母亲过世前两年,我觉得厘清过去的秘密,将黑暗置之脑后的时候已到,所以把真相视为成长的表征,希望母亲坦白一点,把我当成大人对待,我知道她刚收到一封父亲写来的信,那让我有借口提起这话题。
我直率地表示想要谈谈那晚发生的事:“为什么警察从来没找上门?”
母亲说:“我们从没谈过那件事,凯萨琳。”
“你是从来没有,那爸爸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这你就要去问他了。”
“你知道我不能。你是唯一知道那晚情形的人,那晚爸爸做错了事,但是为什么?我也不确定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警察有在找他吗?”
“警察不会涉入的!”
“为什么不会?爸爸杀了那个小男孩,不是吗?那是谋杀!”
“那时事情就结束了,没有任何隐瞒,也没有任何罪恶感,我们已为那天的事付出代价,当然,博登先生是受害最深的,但这件事对我们家不是也同样造成很大的影响吗?我无法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你也看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我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凯萨琳,你怎么会问这些问题?你当时也在场,跟我们每个人一样有罪。”
“我当时只有五岁啊!”
“如果你有任何疑问,可以去找警察。”
在母亲冷酷的面容和顽强的回答之下,我的勇气烟消云散。史堤夫妇那时仍为我们工作,之后我问过史堤先生同样的问题。他礼貌、僵硬地否认了他知道可能发生过的每件事。
10
母亲在我18岁时逝世。我和姐姐当时有点期望这消息能停止父亲的自我放逐,但是没有。我们继续住在大宅子里,才明白房子已经是我们的了。我和姐姐对此有不同反应:罗莎莉渐渐脱离了家族,最后终于搬走,我则被困在这房子里,到现在仍然住在这里。
把我绑在这里的,是目睹地窖悲剧而生的罪恶感。每件事都围绕着那悲剧,最后我决定做些事,让自己彻底摆脱过去。我鼓起勇气去地窖,看看当时的那些东西是否还在。
在某个夏季,我有一些朋友从谢菲尔德来访,大宅里充满摇滚乐和年轻人的谈笑声。我没将计划告诉任何人,只是悄悄自谈笑间溜走,还喝了一些酒壮胆。
棕色木门的锁在博登来访后就被换掉,母亲去世后,我又更换过一次,虽然从来也没真正用过那道锁。史堤夫妇已经离开很久,但他们和后来的管家都使用这个地窖储物。而那里一直令我不安,甚而不敢走木门上方的楼梯。
但那一天,我不想再让任何事阻挡我。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进去后,我将木门反锁,打开电灯,然后走下地窖。我马上开始寻找那导致尼克·博登死亡的机器,看到它已不在那里我并不惊讶。
环形凹穴仍在地窖中央,我靠过去检查。和地窖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似乎最近才被改建;显然,这个挖掘工程是策划好的,因为一些钢条钻进混凝土一侧、间隔均匀,想必是要支撑机器用。
凹穴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巨大的接线盒,一条粗电缆接到另一头的电压转换器,但接线盒已经变得肮脏生锈。我注意到天花板上有许多四散的烧焦痕迹,虽然有人漆上一层白胶,但仍可被清楚地看出来。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机器曾经在此的迹象。没多久后我找到了机器本身。当我检查整齐排放在墙边的大木箱和不明的大型物品时,随即意识到这是我曾祖父过世后,他的魔术装备储存的地方。前方醒目之处,堆放着两只很牢固的木板箱,两个都很重,让我无法移动,更不用说独自搬出地窖。
箱子表面以黑色模板印刷,随年代久远已大大褪色的是排定的路线:丹佛、芝加哥、波士顿、利物浦(英国)。旁边钉着的海关载货单还在那里,当然已磨损得不轻,一碰就掉了下来。我把它靠近灯光,看到有人用铜版印刷写着:内置物——科学仪器。
两只箱子四边都有附加的金属把环,以方便抬放,且箱子四周很明显有抓握之处。我想打开较近的那只木箱,于是沿着箱盖边缘摸索,想方法打开它,令人惊讶的是,箱盖的顶端会轻轻往上旋开,并以某种方法从内保持平衡。
我马上知道自己已经找到那晚看到的机器的内部零件,但因为它已经被解体,所有的威胁性都已消失不见。箱盖内侧有几张墨印纸,年代虽然久远,仍尚未卷曲变黄,上面是机器的使用说明,以清楚讲究的豆点大笔迹书写。我瞥见前几行字:
1.设置、检查和测试当地的接地设备,如果不能用,勿开始作业,请看底下第27条的安装、检查和测试接地细节,一定要检查电线颜色,并参照所附图表。
2.(若不是在美国或英国使用时)设置、检查和测试当地的电力供给,使用位于4.5.1号匣的仪器去决定电流的强度和设定,并参考下面第7条的说明以设定主要的转换单位。
3.配装设备时,测试当地电力供给的可靠性。若有25伏特左右的差异,就不要使用。
4.接触零件时一定要戴上3.19.1号匣子的防护手套(备用手套在3.19.2号匣子)。
诸如此类,这是一份烦琐的机器组合说明清单,其中有很多术语或科学用词(后来我弄了一张备份),清单上有个F.K.A的缩写签名。第二只木箱的盖子里,也有一张类似的说明清单,说明如何安全地关机、拆除机器并将零件装入木箱,摆放在适当的位置。
这时,我终于明白自己的曾祖父是位怎样的人,过去做了什么事、有什么能力、一生所达到的成就。直到那刻之前,他只是一位遗物散布家中的老爷爷。我这才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些附有详细操作指南的木箱都是他的,而这些说明都是他手抄的,或可能是为他写的。
我站在那边许久,想象他和助理们卸下机器,与时间赛跑为开始表演做准备的情形。我还是不太认识他,但后来我深入去了解他的工作,也稍微知道他是如何完成的。
之后一年,我整理他其余的东西,这也帮助我更了解他的个性。我现在所在的这房间曾是他的书房,这里面满是井然有序的档案文件:信函、账单、杂志、书目表、旅游证明文件、戏单、剧院节目表,他生命中一大部分是在这里度过的,其他时光则是在地窖及表演的戏服和装备间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