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鲁伯特·安吉尔(第29/44页)

20世纪是我的儿孙们茁壮成熟、兴旺繁荣的世纪,属于旧世纪的我到时将已不在人世。但在逝世之前,我一定要留名千古。

1901年1月1日

我返回墓穴,把用具移到较好的位置。霍顿和我放了一些毒老鼠药,我想未来需要找些比帆布袋更坚固的东西来存放零件。

1901年1月15日

我现在在伊斯林顿家中。尤恩说他已为我接到三个表演预约。两个已经确定,另一个则是以包括“一道闪光”的表演为条件(这在尤恩的提案中看起来相当吸引人)。我全都同意,因此三场预约应该可以全部到手。一共350基尼。

昨天,特斯拉的仪器从德比郡送来,在亚当的帮忙下,我们将零件卸下并安装。根据我的估计,安装时间不到15分钟。

但等到在剧院表演时,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艾利的安装说明书上表示,他和特斯拉在测试可携带性时,是在20分钟内完成的。

亚当知道这幻觉表演的秘密,他替我工作五年多了,我知道可以信任他,不过为了更保险一点,在每场成功演出之后,我会额外付他十英镑。他和格特鲁德很期待第二胎的来临。

我在“一道闪光”的表演上花了更多心思,额外时间才排练其他几项幻觉表演。距离我上一次的公开表演已有好几个月,我觉得有些生疏。我其实对处理这样的例行工作丝毫不感兴趣,但一旦决定去做,我就开始找回其中的乐趣。

1901年2月2日

今晚我做了一次表演,但未包括“一道闪光”。我把这表演当成重返魔术界的小试身手,再次体验在观众面前表演的感觉。

消失钢琴的表演十分顺利,观众的鼓掌喝彩久久不散,然而表演尾声之际,我发觉自己很泄气、很不满意。

我很想演出特斯拉的幻觉表演。

1901年2月14日

我昨天排练了两次“一道闪光”,明天会再排练两次。我不敢排练太多次数。

这个星期六晚上我将首次表演这道魔术,然后接下来一个礼拜还有一次。我想如果能够定期演出这魔术,那么额外的排练、舞台之外的动作和口白应该都不需要了。

特斯拉曾警告我会有副作用,而且影响很大。使用这仪器非同小可,每次我被这仪器传送,都会十分痛苦。

刚开始是身体的疼痛。我的身体被拆解,变成一个个碎裂的微小粒子,融入空气之中。在极短的一瞬间,我的身体被转换成电波,借由空气传送,在指定的目标上重新组合起来。

砰的一声!我的身体支离破碎!砰的一声!我又再度被组合起来!

强烈的撞击从我身体的四面八方爆发。想象一根铁棒在你手掌心猛捶。再想象十几二十根棒子从不同的角度打过来,打在你的手指和手腕之上。更痛的是手背、指尖、每个关节。更多从肉体里面爆发出来。现在痛苦蔓延整个身躯,从里到外。

砰的一声!百万分之一秒的绝对痛苦!

再砰的一声!那感觉就是如此。

我抵达选定的位置,而且和百万分之一秒前看起来一模一样、完整无缺,却已处在极大痛苦的震撼中。

第一次在克德罗住宅的地下室使用特斯拉的仪器时,我毫无心理准备即将遭遇多大的痛楚,完成之后我瘫在地上,以为自己死了。

在这般巨大疼痛的爆发下,我的心脏和脑袋似乎不可能幸免无伤。我没有任何想法或反应,就好像自己已死去。我重重地倒在地上,陪同我在那里做测试的茱莉亚冲到我旁边。我第一个清晰的记忆是她温柔的手伸进我的衬衫寻找生命迹象。

我惊讶地睁开双眼,发现茱莉亚在身边,能再次感受她的温柔真好。很快我就可以站起来,我再三向茱莉亚保证自己没事,抱着她的身子亲吻她,再一次回复到我自己。

实际上,身体从这严酷的经历中很快就能复原,令人担忧的是精神上的负担。第一次测试那天下午,我强迫自己再测试一次,结果圣诞假期期间大部分时间,我都深深陷在最阴郁沮丧的情绪里。

我已走过鬼门关两次,变成一具活死尸、被诅咒的灵魂。每次演出后都必须收好的工具不断提醒我。我甚至一直到新年前夕都无法面对那阴森可怕的经历。

昨天,在伦敦工作室里,特斯拉仪器重新装配,我认为自己应该至少进行两次排练。我是个表演者,专业的表演者。我必须包装我的工作,给它一层光辉、一股魅力。我必须在一瞬间将自己扔过剧院,且在降落的刹那,我要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出现:一个魔术师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表演!

所以跪坐在地上是不可能的,甚至只是短暂显露出我所承受的痛苦也是不被允许的。重点是,我的骗术有双重意义要传达。

魔术师通常揭露“不可能”的效果:钢琴似乎消失不见、一颗撞球被神奇地复制、一位女士穿越玻璃。观众当然知道不可能的事并没有变成可能。

但“一道闪光”,依据科学方法,却达成了到今天为止都不可能达成的任务。观众目睹到了真正发生的事!但这事实不能被揭发,因为在这里,科学取代了魔术。

所以我必须以谨慎的手法,让我的奇迹看起来没有那么神奇。我不能表现出被猛烈拆开,然后再猛烈地组合起来的样子。于是我试着学习迎接疼痛,并鼓起勇气对抗痛苦,如何在承受疼痛时而不跪下,高举双臂往前站立,并带着笑容鞠躬接受喝彩。去神秘化我的魔术,又不至于太过。

昨晚返家时,我处于极大的绝望低潮,甚至无法思考记录发生的事情。现在是下午了,我或多或少平复了心情,但明天的两场排练已开始让我气馁畏缩、心情郁闷。

1901年2月16日

对于今晚在特罗卡德罗的表演,我很惶恐,花了一个早上在剧院安装仪器,测试并拆卸,然后上锁收回木板箱。

之后一如预期,我与剧院工作人员商量了好一阵子,因为他们对我隔离舞台有些不满。最后我付了一笔钱解决这个问题,才让一切照着我的要求走,也因此这场表演的收入去掉了一大部分。所以除非我以后对这项表演要求比之前还要高很多的酬劳,不然这项表演的成本就太高了。

今晚的表演成败更显重要。

我现在有一两小时的空当,打算陪一下茱莉亚与孩子们,然后再小睡一会儿。然而,我现在相当兴奋,要入睡似乎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