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鲁伯特·安吉尔(第41/44页)

总之,在这世上我已变成隐形人,如同死了一般。

3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隐形或现身。

若我好好挑选服装并在黄昏行动,几乎可以去任何地方都不被看见。但若我想正常地移动,就可以穿上其他衣服,拿表演用的油彩,将脸涂得明显些,以增加肉身的质感。

但这样的伪装并不完美,我的眼睛仍旧空洞,令旁人不安。有一次,灯光昏暗的公车上有人注意到我袖子与手套之间的缺口,就大声嚷嚷,我只得迅速下车。

金钱、食物、住处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我可以隐形拿走任何东西,当然也可以付钱买。对我来说都是小事。

我唯一担心的,是我分身的处境。

我从一份新闻报道上得知,我在舞台上看见的事还有下文。报道说“伟大的丹顿”在洛斯托夫特的表演中受了伤,所以取消接下来的所有演出,在家里休养,等恢复后再回到舞台。

听到这消息,我松了一口气,却也很吃惊!当幕布放下时,我瞥见的是我的分身,半死半活地呆立在台上,我称他为“分身的状态”。

分身是进行转换时的本体,转换发生后,便会像尸体般被留置在特斯拉仪器里。把分身安置妥当正是进行这项表演最大的问题。

得知我的分身因身体不适而取消演出之后,我知道那晚一定发生了大问题。进行转换只完成了一部分,而我则是失误下的结果。大部分的我,还留在本体身上。

我和分身因为博登的破坏而变瘦弱,自顾不暇。我处于游魂的状态,而分身则体弱不堪。他还拥有实实在在的肉体及自由行动的能力,但那次意外后,他渐渐走向死亡;而我,则注定要避人耳目地活着,有着一个健康却透明的身体。

7月时,距离洛斯托夫特表演已经两个月,我继续因那次灾难而饱受折磨,我的分身已经决定要以自己的方式,让鲁伯特·安吉尔死亡。如果我是他,一定也会那么做;当我这么想时,我惊觉:他本来就是我啊!这是第一次我们分别做出相同的决定,尽管形体各自独立,但心灵本是属于同一个人。

不久后,我的分身回到克德罗住宅处理遗产。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

而我,得继续待在伦敦,因为有件事得秘密执行,而且不能与凯特德有任何牵连。

简单地说,我必须处置博登。我打算杀了他,或者该说,杀了他们其中之一。他过着双重生活,这使我的谋杀计划更可能实现:他篡改了双胞胎存在的记录,一直都只以一个人的身份生活着。只要我把另一个博登给杀了,他的诡计就会被揭发,我可以很有效率地达成目的:杀死博登兄弟俩。

我判断,以我目前的游魂之躯,绝对不可能被逮到,而且我的家人们已经为鲁伯特·安吉尔举行了一场公开的丧礼,我更不可能被怀疑。

于是我待在伦敦,准备进行杀人计划。

我隐形跟踪博登。不管他待在家里或是在工作室里准备彩排,我都在旁边;他登台表演时,我就隐藏在舞台一侧;甚至追踪到他与奥莉薇娅·史文森同居的公寓。

有一次,我偷看到博登与他的双胞胎兄弟,他们偷偷摸摸约在暗巷里,迅速交换讯息,显然是有急事必须当面讨论,并做出决定。

见到博登与奥莉薇娅在一起,我下定决心要他死。往日的背叛就像在愤怒的伤口上撒盐。

不过真的去做,是整个杀人计划中最难的部分;我是个非常温和的人,不会轻易动怒。虽然我从没有伤害他人的念头,但成年后,我却常常说要“杀了”博登或“做掉”他。

这些诅咒都是私下说的,甚至常常没说出口,是来自无辜受害者的一些无能抱怨。

所以以前,我从未认真想过要杀博登,但洛斯托夫特的攻击事件改变了一切。我变成透明的鬼魂,而另一个我在慢慢消逝,那一晚,博登可以说是杀了我和我的分身,愤怒至极的我决定发动复仇行动。

单是杀人的想法,就带来了满足及兴奋感,我的个性也完全改变。我,变成一个超越死亡的游魂,活着就是为了杀戮。

杀博登的事不可再拖延。博登兄弟的死亡就是我通往自由之门的钥匙。

但我从来没有使用过暴力,所以在动手前还得先想清楚。我想要一个快速又独一无二的作案手法,让博登在垂死时能惊觉到是谁动的手。

几经思考,最后我决定要用刀刺死他。光是想象执行这样可怕的行动,就激起我毛骨悚然的期待感。

我决定用刀子是因为:用毒药太慢、有失败的可能;一枪毙命又太吵。加上我没体力,所以任何要用到力气的方式,如用乱棍打或用绳勒毙,都不太可能。

或许如果我两手各执一把利刃,还是可以刺穿血肉之躯的。

4

完成准备后两天,我跟踪博登进入了位于伦敦西南区的皇后剧院,博登整个星期都是节目单上的领衔主演。那天是星期三,他有日场及晚场的表演,我知道博登的习惯是在两场表演间,回更衣室打个小盹。

我在阴暗的舞台侧翼看着博登的演出,之后跟着他进入更衣室。他一进房就关上门,后台的纷扰吵闹全都被阻隔在外。我走到预藏凶器的地方,小心穿透更衣室的墙壁到外面的走道,确定已没有其他人在附近。

我身上穿着那件在洛斯托夫特表演时穿的服装,所以没有人可以看到我,但我的刀却没有做任何特别的处理。这时如果有人,他会只看到一把刀飘浮在空中:我不能冒险让任何人看到我。

在博登房外,我静静站着,调整呼吸,试着控制狂乱的心跳。我在心里从一数到两百。最后确认附近真的没有人了,我走到门前,身倚着门,将脸紧靠着木板,几秒后,头部就穿透过去了,我可以看见房间里的景象。只有一盏灯是亮着的,这个房间又小又乱。博登正躺在躺椅上,双眼紧闭,双手交扣在胸前。

我把头抽回,紧握着刀,开门走进去。

博登动了一下,朝我这里看。我关上门,拴上门闩。

“是谁?”博登眯着眼问。

我不是来和他吵架的,我走了两步,跳上躺椅,压坐在他身上,双手举起刀。博登先看见刀子,然后才看着我。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的形体大概还算清楚。而且我就坐在博登面前,他可以清楚看见我手臂的轮廓,而刀锋就在他胸口前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