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7/8页)

他们讨论了电话断了之后怎么办。盖登说他会通过美军传递信息——凯茜·加拉格尔为美军工作,她认为自己可以搞定这件事。

基恩·泰勒进卧室躺下,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玛丽,她在匹兹堡同他的父母待在一起。泰勒的母亲和父亲都年过八十,体弱多病。玛丽之前打电话说,他母亲被紧急送进了医院——她的心脏出问题了。玛丽想让泰勒回家。泰勒同父亲聊过,父亲暗示说:“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说得对,泰勒知道自己该留下来。但这对他和玛丽来说都是煎熬。

他正在盖登床上打瞌睡的时候,电话响了。他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话筒。

“喂?”他带着困意说。

一个伊朗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保罗和比尔回来了吗?”

“什么?”泰勒说,“拉西德——是你吗?”

“保罗和尼尔回来了吗?”拉西德重复道。

“没有。你是什么意思?”

“好,我来了,我来了。”

拉西德挂断电话。

泰勒下床进入客厅。“拉西德刚刚打电话来了。”他告诉其他人,“他问我保罗和比尔是不是回来了。”

“他是什么意思?”盖登说,“他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我只听懂了这些。他非常兴奋,你知道他一兴奋英语就说得很糟。”

“他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他说:‘我来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浑蛋。”盖登转向豪威尔,“给我电话。”

豪威尔坐在那里,话筒紧贴着耳朵,一言不发——他们一直跟达拉斯保持着通话。电话另一头是EDS公司的电话总机接线员,正等着这头的人发话。盖登说:“让我再同汤姆·沃尔特谈谈。”

盖登给沃尔特说了拉西德的电话,泰勒开始思考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拉西德认为保罗和比尔在凯悦酒店呢?他们不是在监狱里吗?

几分钟后,拉西德闯进了房间,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火药的味道,G3机关枪的弹夹还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没有人听得懂一个字。泰勒劝他冷静下来。最后他说:“我们袭击了监狱,保罗和比尔都不见了。”

保罗和比尔站在监狱外墙的墙根边,四下打量。

街上的情景让保罗想到了纽约的新年游行。监狱对面公寓楼里的人都来到窗口,边看囚犯逃跑边欢呼鼓掌。街角的一个小贩正在摆摊卖水果。不远处就有交火,但他的近旁没有人开枪。然后,仿佛是要提醒保罗和比尔他们并没有摆脱危险一样,一辆满载革命者的轿车呼啸而过,每一扇窗户里都伸出了枪管。

“赶紧离开这里。”保罗说。

“去哪儿?美国大使馆?法国大使馆?”

“凯悦酒店。”

保罗开始朝北走。比尔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外套衣领翻起,头缩着,将自己苍白的美国人面庞遮掩起来。他们来到一个交叉口。这里没有车也没有人。他们开始过马路,然后就听到一声枪响。

他们埋下身子,朝来路跑去。

去凯悦酒店可没那么容易。

“你怎么样了?”保罗说。

“还活着。”

他们又退回监狱。那里的情形依旧——至少官方还没有组织起来,将逃犯都赶回去。

保罗在街上先向南走再向东走,希望能绕一圈,重新向北走。

每个地方都看得到男孩,有些只有十三岁或十五岁,拿着自动步枪。每个拐角都有沙袋堆出的掩体,把街道分割成不同的区块。他们必须从一群或尖叫或唱诵的歇斯底里的人群中挤出去——保罗躲避着旁人的目光,因为他不想别人注意到他,更不想他们同他说话——如果他们知道人群中混入了两个美国人,那保罗和比尔就死定了。

暴乱并没有同样的形态。就像在纽约,你只需要多走几步,绕过拐角,就能发现街道的风格完全变了。保罗和比尔在一片安静的区域走了半英里,然后遭遇了一场战斗。倾覆的汽车堆成的路障背后,一群年轻人正用步枪朝对面的军事设施射击。保罗迅速转身,唯恐被流弹击中。

每次他们试图往北走都会遇到障碍。他们现在比刚出发时离凯悦酒店更远。他们正朝南移动,而南边的战斗总是很激烈。

他们在一座未完工的建筑前停下来。“我们可以进去暂避,晚上再出来。”保罗说,“天黑了就没人会发现你是美国人。”

“但宵禁了之后外出的话,会被射杀的。”

“你觉得还有宵禁?”

比尔耸耸肩。

“我们走到这一步都还算顺利。”保罗说,“再多走一段吧。”

他们继续前进。

经过两个小时——穿过人群,经过街头战斗,躲过狙击枪——他们终于可以往北走了,然后景象就变了。枪声退去,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相对繁荣的别墅区。他们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孩子,孩子穿着的T恤上印着关于南加州的文字。

保罗累了。他在监狱里待了四十五天,而且大部分时间还在生病——他的身体无法支撑自己连续行走几个小时。“我们搭便车怎么样?”他问比尔。

“可以试试。”

保罗站在路边,朝下一个开过来的车挥手(他记得不能像在美国那样伸出大拇指——这在伊朗是一种淫秽的手势)。车停下来了,里面坐着两个伊朗人。保罗和比尔坐进了后座。

保罗决定不提酒店的名字。“我们要去塔杰里什。”他说。那是城市北部的市场区。

“我们可以载你们一截,但我们不去那儿。”司机说。

“谢谢。”保罗将烟递给他们,然后感激地坐进后座,给自己点上一支。

伊朗人将他们甩在塔杰里什以南几英里的库罗什-厄-卡贝尔。那里离保罗住的地方不远。他们在主街上,周围有许多车和人。保罗决定不要因为自己搭便车而来就引起太多的关注。

“我们到天主教传教团避难。”比尔建议道。

保罗想了想,官方也许知道威廉姆斯神父两天前到加斯尔监狱探访过他们。“达德加可能首先就去传教团找我们。”

“有这可能。”

“我们应该去凯悦酒店。”

“他们也许已经不在那儿了。”

“但那里有电话,我们在那儿才买得到机票。”

“还能洗热水澡。”

“对。”

他们继续前进。

突然有人大喊起来:“保罗先生!比尔先生!”

保罗的心脏都停跳了。他环顾左右,看见一辆装满人的轿车缓慢驶来。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乘客——他是加斯尔监狱的一个警卫。

这个警卫换上了平民衣服,似乎加入了革命阵营。他大大的笑容仿佛在说:不要泄我的密,我也不会揭穿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