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卢卡斯从门外探头进来。安迪一直都想问问他是怎么失去那只眼睛的。

“看到你在认真研究,我很欣慰。”卢卡斯进门说道。

“没有终身教授的职位,就只能这样努力工作了。”

“我也没有,如果对你来说,这能算得上一丝安慰的话。”

“可能吧,但他们可不会放你这样一个老兵、一个战争英雄走的。”

卢卡斯没有上钩,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凑近看到安迪正在研究的残缺的骨头,问:“这是我给你的骨头中的一个吧?”

“嗯。”

“所以,得出什么结论了?”

安迪放下骨头。“我可以告诉你它不是什么。”他说。即使在这种时刻,他也得考虑一下该不该毫无顾忌地与他分享他的发现。毕竟卢卡斯和德兰尼并不是他的盟友。

“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你从这些骨头中发现了什么呢?”

但是如果他不分享他的发现的话,他可能再也不能参与到这个项目的团队中去了,这可是他的上级最为重视的项目。“我知道的是我们有一个折衷的选择。”这个时候,为了合作他还是选择了犯错,如果这样做算得上是犯错的话。他指着工作台角落里的人骨和一些其他的骨头,说道:“在那里有一个近乎完整的骨架。”

“是什么的骨头?”

“一个人的骨头,身材高大,而且,撇开骨头显而易见的年代不谈,年事已高。我知道德兰尼那里还有其他的样本——他测出骨头的年代了吗?”他故作无知地问。

“很古老了,大概两千多年了。你继续说。”

“好吧。”安迪拖着声音回答道。

“你知道他的死因吗?”

“这还很难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死前生活极其艰苦。有证据表明他极端营养不良,身上还有数不清的遭受暴力留下的伤痕,从小刮擦到咬伤,再到骨折。如果说这个人是个士兵、格斗士或是奴隶,我都不会感到奇怪。不管怎样,他确实被打得不轻。”

卢卡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一切。

“我的意思是,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可能只剩下了六根手指和三颗牙齿,并且从右颧骨的伤痕判断,他的右眼很有可能也不在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抱歉,我猜你知道是怎么失去的。”

无视了他的冒犯,卢卡斯继续问道:“剩下的头骨和那些骨片呢?”

安迪耸了耸肩,将椅子转了回去,对着工作台说道:“那完全是个谜。”

“怎么说?”

他举起那个小一些的头骨,倾斜的额头,肥大的鼻翼,还有那张异乎寻常的细长的嘴,里面还长着些尖利的门牙。“你可能觉得这是个人——它确实很像——但有太多异常的地方了。我猜大概是我们的类人猿近亲之一吧,死的时候还很小,所以没能长到正常的比例。”

“是吗?”

“在这种样本中,你可以了解到骨头的轮廓和小部分软骨质残余,”安迪不得不承认,“但依旧有部分信息是你无从得知的。”

“比如?”

“比如这个。”他拈起一块薄片,在卢卡斯进来前他就在研究这个。

“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块石头。”

“噢,不,这可不是。这显然是有机质。”

“是手指吗?你说过,另一具骨架上少了几根手指。”

“也不是。”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勃兰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种犄角,犄角的一部分,像是山羊的。”

“好吧,那就是一只山羊的。”

“不是山羊的,不仅如此,它也不是公牛、犀牛,或是其他我随便就能想到的动物。”他台灯下把它捻弄了一圈。“当然,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更明确的信息,比如在哪里发现它的或是如何发现它的,就更好了。”他想着,现在总该得到点信息了吧,算是信息交换。他希望卢卡斯能亲口说出他所知道的关于石棺的一切。他希望至少能得到那么一丝丝的信任。

“我告诉过你了,那不重要,”卢卡斯岔开话题,“现在,把你刚刚告诉我的那些写成纸质版报告就行,我需要那个。”

“给谁?”

此刻的卢卡斯有些恼火。“你难道不知道按命令行事吗?”

“你难道不知道你并不是我的上司吗?”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安迪驳道,“你甚至和我不是一个部门的,我只不过是帮你一个忙罢了。”

这点卢卡斯没什么好说的,安迪也知道。但惹恼卢卡斯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举动,他刚刚应该保持沉默的。

“你是对的,”卢卡斯平静地说道,安迪可以看出来他强压着怒火。“在你方便的时候尽早把它塞到我书房的门下面吧。”

这交易可不划算,安迪思忖着——他提供了许多信息,却得不到任何信息,除了重新感到这些骨头是很重要的——非常重要——因此他有必要搞清楚为何如此之重要。

接下来的几小时内,他一直在写报告,中途会抿几口热茶来暖暖身子,再喝几口冷水来冷静冷静。看起来他在与自己斗争。外面的军乐队在向着体育馆进发,偶尔会传来几声大号或长号的嘟嘟声。今天下午有一场橄榄球赛,但他想不起来对手是谁了。是哥伦比亚队?还是达特茅斯队?一方面来说,他尝试着去参与这些大学活动,他想营造出一副融入了学校和教学生活的样子,尽管并不是那么重要。但事实上,他根本无法忍受这些无谓的喝彩行为。在海德堡[103],那些大学更像是致力于精神而非生理领域研究的神殿,在他看来,那也正是德国系统超越美国的诸多方面之一。

他累得眼睛都昏花了。他正在打印的文稿中错字连篇,久坐的缘故他的背也酸胀不已。关闭实验室后,他穿上大衣,锁上门,便融进了漆黑的展示厅内了。

在通往前门的路上,他掖了掖自己的围巾,看到凯斯内斯郡人的展示柜下面有个什么东西,于是径直走过去捡了起来。

是一包打开的留兰香味的箭牌口香糖,一定是早些时候被他赶出去的小屁孩口袋里掉出来的。好吧,他走运了,包装还完好无缺。他抽出一条,要把剩下的塞进了口袋时,心生戏谑的也抽出一条递给凯尔内斯郡人。

“口香糖要吗?”他刚要问,但玻璃折射出的他的形象——一个和他本人完全不同的模样让他语塞了。出现在玻璃上的,是一张滴水嘴状雕像的脸,用它有神的金色眸子斜睨着他,它那只尖削的嘴巴一直从耳根伸到耳尖。他向后跌了一步,就在这时那图像——那幻觉——消失了,和出现时一样迅速。现在又只剩下凯尔内斯郡人了,还有和他绑在一起的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