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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感觉到一只胳膊麻利地搭到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扶我坐了起来,然后把一只玻璃杯贴到我嘴边,“我保证,这只是水。”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喝了。其实我喝的是否“只是水”已经无所谓了。
“你吞药片行吗?”
“行。”我轻轻地回答道,可是就连发生这么轻的声音都疼得像是要在我头骨上凿出个洞来。
“那,张嘴吧。”我倚着她张开了嘴。她把两片药片放在我舌头上,然后又把水拿起来。我乖乖地吞下药,她就让我躺到一个硬硬的床垫上,床单冰凉凉的,我不停地泛恶心,想吐。她好长时间没再说话。我的眼前各种彩灯似的光点慢慢地停了,意识好像也逐渐恢复了。她看我有了反应,用块布帮我盖住脸,挡住头顶的光,我才渐渐不眨眼了。
“你以前做过好几次这样的事吧。”我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她把那杯水递给我。
即使她弓着身子,坐在床边的一个高脚凳上,也看得出她身材高挑。她的长腿和纤长的肌肉线条像一位亚马逊女战士,或者把她比作一个母狮子好像更贴切些,因为她靠着的姿势像只柔软的猫。蜜棕色的头发凌乱地盘在头顶,却也不难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双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深棕色眼睛。她穿着一袭黑色的丝绸裙子,高高地系在脖子上。
她任凭我打量,反而像是松了口气。我猜我这样要比发抖或是发火要好些,那些她大概也都见识过。
我重新注意到新添满的水。“他们叫我利昂奈特,”她跟我说,“就不用跟我说你的名字了,说了也用不上。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忘了自己的名字吧。”
“我们在哪儿?”
“花园。”
“花园?”
她耸耸肩,她连这种动作都做得很优雅,行云流水一样。“叫什么都差不多,叫花园就行。你想看看吗?”
“你大概不认识从这里出去的小道?”
她只是看着我。
好吧。我晃着床边的腿,用拳头撑着坐起来,这才发现我衣服都没穿。
“衣服呢?”
“给。”她拿给我一片黑色的丝绸布料,穿上才发现是一件紧身及膝的裙子,领子很高,后背很低,非常低。如果我有腰窝的话,我穿上后她一定能看到。她帮我系好屁股上的绳状腰带,然后轻轻把我推向门口。
这房间陈设简单,简单得有点过了头: 一张床,一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马桶和洗手池,另一处角落里放着像是开放式淋浴的东西,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墙壁是用厚玻璃做的,没有门,只有门洞。每面玻璃内外都有一条轨道。
看到我紧皱眉头地看着轨道,利昂奈特解释道:“会有一堵墙降下来,把我们都关住,什么人都看不到。”
“经常吗?”
“有时候。”
0蝴蝶花园
THE BUTTERFLY GARDEN0
从门洞出去是一条窄窄的走廊,往右边走,可一直走到尽头,往左手没有路可走了。正对着我的还有一个门洞,上面有更多那样的轨道,这个门洞通向一个潮湿阴凉的洞穴。洞穴的尽头有一个拱门,微风掠过幽暗的石壁吹过来,墙壁上映出瀑布反射的光斑,潺潺的水声隐隐约约钻进耳朵。利昂奈特带我从水帘后走进花园,眼前的美景简直不可方物。蓊蓊郁郁的树叶和树丛中,五光十色的花争奇斗妍,蝴蝶成群地嬉戏其间。外层立着一个人造的悬崖峭壁,最高处还有更多的绿植和树木,峭壁边上的树直冲玻璃屋顶,一层层延伸到一望无际的远处。我能透过稍矮的绿植看到黑色高墙,但再远就看不到了。藤蔓环绕,只留出些许空着的地方,那大概是通往门厅的入口,就像我们之前走过的入口一样。
花园中庭大得难以想象,还没看到那些缤纷的色彩,我已经被硕大无朋的空间震惊了。瀑布分流,细流蜿蜒汇入一个睡莲装饰的小池塘,白沙小径穿过绿植通往其他的门口。
天花板透射进深紫色的光,间或有玫红和靛青的光闪过——应该是晚上。我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被挟持的,不知为什么,我的直觉反应是已经不在同一天了。我缓缓地转身,想把周围的一切都收进眼里,可是要看的实在太多。我的双眼连那里的一半都看不完,脑子连我看到的一半都处理不了。
“什么鬼?”
利昂奈特笑了,却又立刻收回笑声,生怕被人听到。“我们叫他花匠,”她说得不冷不热,“贴切吧?”
“这是个什么地方?”
“欢迎你来到蝴蝶花园。”
我转身问她到底什么意思,然后就看见了那个。
※
她慢慢地喝了口水,让瓶子在手里滚来滚去。待她安静下来,维克多才轻轻敲了下桌子,问她道:“哪个?”
她没有回答。
维克多从口袋里掏出照片,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又问:“这个?”
“你都知道答案了,还要问我,要我还怎么信你。”可她塌下双肩,靠到椅子背上,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我们是联邦特工,我们是公认的好人。”
“难道希特勒觉得他自己是坏人吗?”
埃迪森突然把身子挪到椅子的边沿,“你把我们跟希特勒比?”
“不,我只是跟你们讨论认知和道德的相关性而已。”
他们一接到指令,拉米雷兹就直接去了医院,维克多赶来这里配合处理堆成小山似的报告。埃迪森负责现场,但他处理这种恐怖事件总要发脾气。想到这儿,维克多回来看着桌子那头的女孩,问:“疼吗?”
她摸着照片上的线条说:“疼死了。”
“医院说这得有几年了?”
“你问我?”
“你得回答我。”他重复刚才说的话,不过这回带了一丝笑意。
埃迪森冲他皱起了眉头。
“医院有很多特点,但不包括完全无能。”
“这又在说什么了?”埃迪森插嘴问。
“对,这有好几年了。”
多年来他一直询问女儿们的成绩、考试和交男友之类的问题,因此积累了一些经验。这一问一答的套路也可用于现在这场合。他一声不吭,一分钟,两分钟,他看着女孩快速但仔细地翻动着手里的照片。要是团队大一点话,里面的心理医生们或许可以就此说上一通了,分析出几条门道来。“他找谁来干这事呢?”